羽娘那边,我会亲去解释赔罪。
说完,他便起身,颓然地向门外走去。
二少爷且留步。就在这时,李避之却出言,唤住了他的脚步。
贵山庄近来二事,或非此黄雀复仇所为。
什么?蒋员外惊讶地从榻上站起,懵然问道:道长这话什么意思?
几位少爷娶妻不顺之事,贫道并无论断,但赵老头与方禧,此二件确非其所为。
说完,他便侧目看向钟棠,并伸出了手。
做什么?钟棠眨眨细眸,揣着明白装起了糊涂,只将自己的手往李避之掌心中放。
李避之反手而扣,直接轻扣住了他的手腕,钟棠才老实了些,另一只手摸出刚刚趁乱,从李避之那里收来的两根黑白羽,推到了两人之间的小桌上。
李避之松开了扣着钟棠的手,钟棠撇撇嘴,扭过头去不再理他。
那只雀鸟的毛色,可与这两种一般?
蒋员外看着李避之手上的黑白羽,愣了下,但很快摇摇头:不是,我记得很清楚,它身上的毛虽偏浅,但尾处都带着一点黄的,并不是这样的。
说完,他自己也有些懵:可不是它的话难不成我们又惹上了别的什么?
钟棠歪着头,分辨着蒋员外的神情,看样子他倒真像是什么都不知道。
但他眼睛的余光,却瞄到了一旁的若有所思的蒋玉彬。
蒋二少爷可是见过这两种鸟羽?李避之也没有错过他的异样,进而开口问道。
被提到名的蒋玉彬抬头,迟疑地看着李避之手上的鸟羽:我也不知是不是毕竟这天下白羽的鸟亦是不少的。
二少爷只管说就是。李避之既无惊讶,也不催促,只是一贯淡然说道。
蒋玉彬点点头,回忆起来:去岁秋天,我自临安回山庄时,路过百子庙避雨,恰在屋檐下捡到过一只白鸟。
当时它浑身湿透了,又好似带着伤,我便喂了它些吃的,放到火堆旁烘干但第二日雨还没停,它就不见了。
如此说来,二少爷倒是难得做了件好事。钟棠似不经意地说着,又去拈李避之手下按着的羽毛,李避之未曾闪避,由着他从自己的指间勾走那细软的羽毛。
可若真是它,又为什么要去害赵老头他们的性命?蒋玉彬怎么都想不到,令山庄染血的根源,竟有可能在他的身上。
钟棠歪歪地托着脑袋,拈起那根白羽,轻扫过下巴:谁跟你说,它是来害人的?
它不是来害人的,那它是来蒋玉彬头脑之中,实在乱得厉害,钟棠却也不再与他细说,而是将白羽放到一边。
真正要了人性命的,怕也不是这只。
也不是它?蒋员外无奈地苦笑,实在不敢去那桌上最后剩的黑羽:如此说来,竟还有其他的冤孽?
钟棠并不搭话,只是拈着鸟羽去轻扫李避之的手背,直到对方皱眉而视,他才弯弯眼睛,默默地缩回手去。
蒋员外见李、钟二人没有多言的意思,只好又将目光放到几个儿子身上:你们,可还与禽鸟有过冤孽?
蒋玉嵘心不在焉地连连摇头,蒋玉彬也信誓旦旦地说没有,至于蒋玉风罢了,此刻仍是醉醺醺地念着报应,也是问不出来的。
既不知它从哪来的,又不知它究竟要什么,这可如何是好啊。蒋员外是真的,被连日来所发生的事,折腾得身心俱疲。
此番既都无头绪,不如从其所害之人入手,李避之清冷的声音响起,终究给指出了条路子:蒋员外不如想想,这两次出事之人,可有何相似之处。
相似之处?蒋员外微愣,有些犹豫地说道:赵老头与方禧,这二人平时一个在后院看守,一个随身跟着彬儿,基本无所相交,实在非要说什么的话,不过都是男人。
非也,钟棠玩弄了半晌李避之的手,似脾气顺了些,用黑羽点点血嫁衣,勾唇说道:第二次真正所袭之人,应是小娴。
只不过,有人替她挡了一下。
这,这怎么又是小娴?蒋玉彬皱眉摇头说道,这小娴与赵老头,那便更无共同之处了。
他们出事前,都与何人一起?李避之抬眸,清冷的目光令人立刻安静下来,他又问道道:方禧与小娴,是什么关系?
他们是蒋玉彬恍然,他关于方禧与小娴的事,他也是听人说过的,这就对了,赵老头与他媳妇,小娴与方禧,都算得上是情人相会。
这黑鸟,难不成是看不得人姻缘圆满吗?
钟棠用手撑着下巴,恰与李避之对视一眼,饶有深意地说道:怕是不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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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院芙蓉斋中,莲花灯盏将花屏纱幛照得敞亮,丫鬟小萱仔细地将羽娘的手腕包扎好,忧心地说道:这怎么就划了这么深的口子,怕是要在姑娘手腕上留疤了。
羽娘有些出神,但还是笑笑:不过是在腕上,遮一遮没人会留心看的。
那也让人心疼呀,小萱努努嘴,又笑了:姑娘也看到了,二少爷多心疼呀。
好了,提到蒋玉彬,羽娘发白的脸上,也终于现出丝红晕,她轻推这小萱的肩膀:我这边没事了,你去陪陪小娴吧,她今晚必定睡不安稳的。
小萱与小娴从小一起长大,感情非同寻常。她想到小娴出的事,也是不放心的,此刻听得羽娘这么说,正合了她的心意。
于是又替羽娘整理好被褥后,便推门离开了。
作者有话要说:
摊上蒋员外这么个爹,也没办法~
第10章 山庄羽影(十)
小萱走后,房中又空荡安静下来,羽娘独自坐在窗下的梳妆台前,愣愣地看着镜中的自己。
夜风起了,穿过窗外的花树时,留下簌簌沙沙的声响,稍远些的地方,好似有几声空洞的鸟鸣。
羽娘立刻攥紧了手,她睁眼警惕地看向窗外,可风停了,一切又安静了下来。
她稍稍松了口气,低头伏在梳妆台上,想要闭目来平复纷乱的心绪。
可原本已经渐歇的风,忽而骤然来袭,哗啦一下,竟将闭合的房门吹开了。
羽娘赶忙回头去瞧,提灯下房门外,空空荡荡的黑夜中,没有半个人影。
只有一仿佛淋了血的红漆木盒,静静地被放在那里。
羽娘手腕上的伤口,火辣辣地疼着,她颤抖地走过去,俯下身,将那木盒轻轻地掀开。
染血的黑羽一下子从盒中溢出,羽娘的手不断地去压,却无法阻挡越来越多的黑羽,从她的手指间漏出,散落到她的身上,如附骨之蛆,翻涌着,蠕动着,仿佛要将她吞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