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棠站在李避之的身后,眉梢轻扬,他却不太相信,这位司道长当真有表面上的纯良。
李避之神色淡漠如常,听他说完后,也只是摇头说道:此乃分内之事,司道长不必挂怀。
李道友可不在意,但小道却是不能不谢的。说完,司千瑾便从宽大的袍袖中,取出一枚金符,双手奉与李避之:此乃先师祖辞观之前亲铸的驱邪金符,还望李道长收下。
李避之并不愿和他再多纠缠,于是便没有推辞,直接将那金符取来,口中说道:早闻奉空真人金符乃一绝,司道长既肯相赠,避之便收下了。
司千瑾显然没想到,李避之竟会连推辞都不曾,便直接收下,一时间险些接不上话,吭哧了半晌后才说道:李道友收下便好,收下便好。
司道长可还有事?李避之紧接着,又催问道。
钟棠险些笑出来,仍旧半个身子遮在李避之的身后,暗暗拨弄起李避之握着他的手指。
李避之稍稍皱眉,手上一松再紧的工夫,已将钟棠作乱的指尖包在了手心中。
也不知那位司道长究竟有没有看到这二人的小动作,不过即便没有,在李避之这样的人面前,他也是注定搭不上什么话的,只好继续硬聊了几句后,就告辞了。
好容易送走了这位司道长,钟棠顺势趴在李避之的背上,打算继续审问刚刚的事,却不想正被李避之的手托住了身下,将他整个背起,然后放到了马车上。
哎!钟棠伸手拍着李避之的背后,轻呼着想要抗议,李避之却开口道:听话。
好好在铺子里待着,我有空便去看你。
钟棠抿抿唇,总觉得李避之这是在哄小孩子,但又不肯轻易放过这个承诺,于是只好妥协道:那好,李道长可莫要忘了,我在铺子里等着你。
嗯。李避之只单单应了一声,看着他总算安稳地坐进马车中后,才转身命车夫启程,将这辆载着朱红的马车,赶回到五味斋去。
送走钟棠后,李避之独自走回到巷口,那里已然等待了两名金乌观的弟子,见了他后边躬身行礼边说道:李师叔,代观主他们已听闻今日之事,要您尽快回去。
好。李避之简短地应了一声,而后便与他们一同离开了。
话说钟棠回到五味斋时,不过晌午刚过,恰好是一日之中,最为炎热的时候。往常这种时候,五味斋中,也并不会有太多的客人,钟棠便抱着猫仔,懒懒散散一步三蹭地走了进去。
可没想到,刚一进门,他便察觉到了铺子里凭空多了缕温凉的气息。
他挑目看去,却见一男一女正立于糕点柜前,挑选着吃食。
男的大约四五十岁的模样,一身西隶商人的打扮,看上去应是趁最近的时机,来临安做买卖的。
而女子则身披一层薄薄的银纱,颈上腕上腰间,皆坠着镶着杂宝的银璎珞,像是盈着一泓月光,驱散了午后的暑气。
张顺子本就是闲不住的人,难得让他午后碰着了生意,跟着那男女身边,可劲热情地介绍着铺子里的点心。
钟棠意味不明地摇摇头,抱着黄狸儿走到了他们的身边。
那银色衣衫的女子听到动静,转头还对他微微一笑,却引得钟棠眯起了双眼。
掌柜的,您回来了?张顺子见钟棠来了,一面与他打起招呼,一面手脚麻利地将那两人选好的点心,还不忘问道:两位还需要什么?眼下核桃酥和云片糕也快好了
不想钟棠却笑了出来,挽着红袖倚在柜边,敲着张顺子刚收拾好的柜台面,带着三分嫌弃说道:什么两位客人,你真是越发不长眼色了,明明
只有一位客人。
什,什么?张顺子立刻傻了眼,仔细瞧瞧眼前的两位,可再怎么看也是两个人,实在想不通,为何就到了钟棠嘴里,就还剩一个了。
钟棠勾勾唇,却未见的带了多少笑意,黄狸儿从他的怀中,一跃到了柜台上,在那西隶商人面前转悠起来。
喵咪--黄狸儿的叫声响起,那嫩嫩的小爪上,却勾出了根,几乎透明的丝线。
钟棠从黄狸儿爪中取出来了丝线,而后轻轻一拽,那西隶商人的手臂便无力地举了一下。
这,这张顺子几乎都看呆了,而那身披银纱的女子,也未见生气,只是微微笑着从钟棠手上取下了丝线,温和有礼地说道:东西买齐了,我们也要走了。
钟棠托着下巴,看向她,半晌后才说道:大崇人常说,已死之人还需入土为安,姑娘又何必如此执着。
那女子听后,将西隶商人略有些粗糙的大手,放到了自己娇嫩的手上,轻轻地说道:因为是他想留在我身边呢,不管活着还是死去,都不想离开我。
我欠他良多,故而只是这样一个心愿,自当替他完成的。
说完,便冲着那西隶商人笑笑,而对方又恢复了生人般的灵活,也侧下头对着女子笑了起来。
银色的轻纱遮掩了灼人的日光,女子与商人并肩走出了五味斋中,留下钟棠还倚在柜边,若有所思地望着门外。
而方才还热情洋溢地张顺子,却久久地站在柜台之后,身体僵硬得半晌无法动作,好容易才对着钟棠,挤出了几个字:掌柜的,刚刚那人,真的是死人?
钟棠听后,却摇摇头:我说了,只有一个人,至于剩下的那个--
只怕是连死人,都算不上吧。
作者有话要说:
更更辣!
第21章 金银怨偶(七)
宫城之东,旭日重德,有蓬阙盛隆者,是为大观金乌。
金乌观随大崇立朝而起,迄今已有二百余载。于太宗时又被钦封国观,随后经历代皆有扩建,其中大殿馆台,无不巍峨壮观。虽处于红尘闹市,却仍是可踏虚登仙之境。
李避之自重德街正门而入,经前观宝殿而复南行,便至内宫元翊大殿前。
一路上所遇弟子皆向他俯身行礼,李避之不过微微颔首,冷面之上不见丝毫动容。不多时,他迈过大殿的高槛,独身缓步而入,每一步都牵动着足腕上的锁链,使其声响回荡在宏大的殿中。
诸仙神像环壁而立,于正中藻井之处,却降一线天光,恰落于其下残角的石碑上,明明暗暗地照亮了那剑凿朱染的忠道二字。
就在那须臾间,忽有一道白色的拂尘自暗中掷出,直向李避之而来。
李避之凝眸皱眉,脚下却未动方寸,只镇定侧身相避,拂尘扫风而起,丝丝缕缕欲破他青袍道衣,李避之执木剑迎上,霎时间寒光毕现,直将那拂尘逼退三分。
就在此时,那拂尘上的威罡之气骤增,牵动李避之足间的锁镣阵阵巨响,李避之随即迅速收剑而立,将术法尽数撤回,躬身唤道:二师兄。
此音刚落,便见身穿重青道袍的问威真人,从神像之侧现出身形。他看上去约莫四十岁不到,面容若风若月若陈酒,只是神情严厉得有些吓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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