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料之中的,看到的是端王府的车驾。
不过几月的工夫,临安城中的风向却变了许多。宁王本就体弱短命,全靠其母吸食他人血脉来延续。
当初李避之斩杀素衣仙母,将宁王从血泊中带出,这使得续命一事就此中断。
而不甘就此死去的宁王,终是接受了司千瑾的奉承,在妙尊的帮助下再次续命只可惜,如今妙尊也已为天道所诛,宁王的性命没了供给,便迅速凋零下去,用遍了灵丹妙药,也毫无回转。
钟棠前日听问寂那意思,他应当是活不到入秋了。
眼见着嫡子不行了,皇帝明面上依旧尽寻名医救治,但内里却不得不倚重于端王了。
再加上如今端王与王妃琴瑟和鸣,又多了西隶的助力,想来数载之后,皇位再无旁落了。
钟棠正想着,四个身穿西隶衣裙的侍女,便纷纷上前放置脚蹬、挂起车帘,没过多久一位妙龄红纱掩面的贵女,便扶着侍女走了下来。
钟棠不禁眯起了眼睛,又压压唇角的笑意,上前行礼道:草民见过王妃殿下。
那红纱掩面的女子却也不说话,身边的侍女替她说道:钟掌柜请起吧。
我们王妃听闻五味斋掌柜的手艺极好,特来请教一二,还望钟掌柜莫要藏私。
王妃瞧得上草民的手艺,自是荣幸之至,岂会藏私?钟棠听后,又是笑笑作礼,引着众人往后院去了:此处不宜说话,王妃还是请随草民入内吧。
那端王妃听后,对着侍女点点头,竟让众人留于原地,自己只身一人随钟棠去了。
刚一入后院,朱色的光晕便忽闪而过,端王妃抬头看向钟棠,钟棠的口气中却再没了之前的谨慎尊敬,反而轻快起来:没什么,顺手加了道符咒,你放心便是。
那端王妃听后,浅碧色的眼眸也像是放松了几分,随即了取下脸上的红纱,露出的却是阿寄的面容。
钟掌柜,我们有日子没见了。
那日镜花楼之事后,虽然李避之重伤,钟棠也不知所踪,但意外的是,阿寄的魂魄居然保住了。
后经问寂出手相救,几月下来,阿寄也总算是恢复如常了。
如今他虽没了琵琶,但毕竟有半身妖血,在金乌观中也学了些障眼变身的幻术,在外依旧变作呼延珏的模样,平时应付起寻常人来倒是绰绰有余。
至于真正的呼延珏,在端王府中陪着弟弟住了段日子,确定他安好后,便与乌淳邪将军回西隶去了,想来再过不了多久,西隶便会传出王上寻回失散多年的次女的消息。
兜兜转转之后,她终是如愿回到了故土。
当然,此时的钟棠,更在意眼下的事。
怎么,你不会是当真来找我学手艺的吧?
面对钟棠的疑问,阿寄连连摇头,原本极为通透的一个人,这次却像是有什么难言之事,开口欲说却止:自然不是我这次来,是想
是想什么?钟棠见着阿寄这般模样,不禁也起了几分好奇,往后院的石凳上一坐,托着下巴问道。
是想向钟掌柜,请教一件旁的事
你是说,你与端王成亲这小半年,他从来都没碰过你?听完了阿寄的叙述,饶是钟棠刻意压低了声音,却也掩饰不住心中的惊讶。
回想当日初次潜入端王府时,见着阿寄与端王之间那样子,钟棠其实那时便觉得他们已然有了那重关系,却想不到
是。阿寄心一横,干脆便咬牙认了下来:所以我想请教钟掌柜,可知这是为什么
钟棠着实想不到,有一日自己竟会被请教这般问题,思绪也乱得很:这,这实在不太好说。
若是想的糟些,说不得端王他对男子
听到这里,阿寄摇摇头:不,应该不是我也曾这般想过,就幻化成了女子的身子,但却险些惹得他生气。
生气?钟棠听后,嫌弃地嘟囔起来:他有什么脸生气,成亲这么久,这等事还要让你操心,莫不是有什么隐疾吧?
谁知阿寄赶忙又摇摇头,脸上红得要烧起来似的:也不是我,我用过手,他挺好。
钟棠不由得咳嗽几声,实在不想再这么尴尬地聊下去,可也体谅阿寄实在没办法,于是思索了良久后才问道:阿寄,你今年多大年纪了?
阿寄显然没料到钟棠会问起这个,愣愣之后才说道:上月才过的生日,如今十七了。
那我大约知道是为什么了。
钟棠虽说是嫌弃端王,但说到底想起当年他与李避之之间,倒也曾有过这么相似的一段经历。
钟棠为棠木所化成人形的妖,初化形时虽小,但却长得极快,没几年便也成了十五六岁的少年模样。
那时他对李避之的感情尚且朦胧,既带着与生俱来的依赖,又带着情窦初开的悸动。
直到有一日,他趁着元初真人教习李避之练剑的时候,又偷偷跑到大漠中玩耍。因为海棠树吸取了祸陨的厉煞,故而来往的商队已然能够平安无恙的穿越大漠,钟棠常能从他们那里寻来些新奇玩意。
那次也是如此,钟棠遇到了几个因沙尘暴丢了水囊的大崇商人,并引他们寻到了水源。这些大崇商人对他很是感激,于是便送了他好些书籍。
钟棠道经背得溜,却并没有读过什么话本小说,如此乍一读这些玩意,立刻被吸引住了,带到树上日夜偷读。
那些话本,除了讲志怪侠义的传奇外,还有不少写的是男女情爱,春||闺逸事,其中不乏浓词艳||调,几日下来竟让这小妖精开了窍,夜夜梦到与师兄诉衷肠。
钟棠到底还是妖,身上天生便带了妖的率真,他发觉了自己对李避之的感情后,丝毫不慌不躲,转而便思索起,该如何让师兄知道。
于是就在那样一个,月明星漫的夜晚,钟棠趁着元初真人不在,坐在海棠树上唤道:师兄,师兄,你快上来看呀!
那时的李避之并不知钟棠心里的小算盘,听到钟棠略到惊慌的声音,立刻便跃上了那开满棠花的树上。
只是他却没想到,刚落到那树枝上不久,还未看清钟棠的身影,便被一片盛绽的棠花,挡住了眼睛。
他满目间,皆是那朵朵朱红的海棠,却不知在何时,唇上落下了清凉的一点。
那是一个吻,是钟棠与李避之间的第一个吻。
小妖精吻得并不得章法,只是学着话本上提到的字眼,轻轻地触碰着着师兄微凉的唇,而后小心地伸出舌尖,轻轻地点着。
可很快,最初的震惊过后,他便听到了师兄的声音:阿棠,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又是棠花拂过面容,钟棠几乎整个人都趴进了李避之的怀里,十分干脆地点着头:知道呀,我是在吻师兄。
为什么?李避之忽而睁眼,遮挡着他视线的棠花,便散落到了两人的身上,他望着钟棠纯净的双眼,声音低哑地说道:阿棠,为什么要吻师兄?
因为此刻对望间,钟棠却忽得有些不好意思了,他又将脸贴到了李避之的胸前,而后飞快地说道:因为我喜欢师兄!
这样的答案,几乎让李避之眼瞳一震,而后他托住了钟棠的下巴,轻言道:阿棠,你可知道什么叫作喜欢?
知道呀,钟棠眨眨眼睛,忽而又伏在李避之的胸口,笑了起来:我知道,我对师兄,那便是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