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语她知道千言最怕的事情跟自己是一样的:就是被赶出去。
而且千言比这宅中任何一个人都怕。
因为其他人都还有来处,而她却没有了。
她此生只剩归途。
因为,所有人都知道她没了父母,又没有人肯养她,是她姑姑把她卖到秦宅来的,而前两年她姑姑病死后,她就从此孤单一人了。
而她又笨手笨脚。整天只知道笑呵呵和吃!
如果她被赶出去,会是什么后果,真是不敢想像!
所以万语算定,千言不敢跟她抢这玉簪!连声张都不敢!
千言默默回到阁楼,她知道,二小姐已经睡下了。
所以轻手轻脚,回到侧室,将门轻轻关上。
当门彻底关上那刻,她向后一靠,倚在门上,泪珠终滚落下来。
那玉簪,她还没来得及好好看上一眼。
那也许是她此生最贵重的东西,贵的不是它值多少银子,而是它的意义。
也许它对其他人来说没什么意义,也许甚至连送的人来说也没什么意义,按他的说法,好像只是觉得这簪很衬她,就给她买了。
但这对她却意义重大。
她也不知哭了多久,最后坐在门边,倚着门睡了过去。
没人知道这个整天笑呵呵,被人呼来喝去也乐呵呵没脾气的姑娘内心的真实世界。
也许阿奴说得对:她不是不难过,只是她天生就爱笑罢了。
也许她也不是不爱哭,只是不在人前哭罢了。
况且人向来复杂:笑不一定代表开心,而哭亦不一定代表伤心。
阿奴其实还没有睡,她睡不着,此刻正站在栖心阁后院,抬头望月。
却突然听到隐忍的女子的哭声。
这情况在深夜里有点诡异,如果是刚过年时的阿奴,肯定吓得大叫有鬼了。
但向来,人世间“鬼”只存在于人的心里,如今心魔已除,就似突然之间摔了一下,摔入了魔。
后来却又刚好有个机缘突然开窍了一样。
她如今觉得日与夜再没什么不同。
她循声,走了过去。
花园深处,一棵大树下,一个朦胧的人影。
阿奴喝问:“是谁在那?”
哭声瞬时停了。那人抹了抹脸,走上前来,还带着哭腔:“二小姐,我是冬香。”
“这深更半夜,你为何一人在此哭泣?”
这一问,这冬香表情一悲:“我大姐不见了?”
“好好的一个人怎么会不见了呢?”
冬香抽噎:“她在姚太师府给姚大小姐当侍女,不知犯了什么错,被大小姐让牙婆带去卖了,我娘去求大小姐,想知道人被卖去哪了,却连大小姐人都没见到,只传话出来说这丫头已卖给了太师府,太师府有权任意处置,外人无权过问。”
阿奴愤怒:“太过分了,有知道哪个牙婆带出去的吗?去问牙婆也行啊。”
冬香摇头:“京都府牙婆就有八个之多,我娘一个个去祈求,她们都说人不是她们带走的,且即使是她们卖的,按行规,也是不通透露卖到哪去的。我娘本来就对大姐心中有愧,这样一来,就更是心焦,回来后一病不起,她总说梦到姐姐在哭。”
冬香说完,泪流不止。
阿奴叹了口气“那人,从小心眼就坏,想不到长大后,有过之而无不及!”眼神一厉:“我让人去查吧。”
冬香感恩戴德:“谢谢二小姐。”
......
而武王府,君慈正安睡,突然,被暗影叫醒。
暗影有点苦恼,跟他说:“忆萝郡主站在廊前哭泣,都哭大半夜了,属下曾让人劝过她,但她不听,属下担心她出事,只能来打扰您了。”
君慈忙披衣起身,出寢殿,果然看到月光下,偏殿廊前一个纤弱的身影。
君慈过去,把衣袍围在她身上,柔声问她:“可是想家了。”
她摇了摇头。不说话,只是在抽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