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又有些讪讪:“不过大兄说,这些书对道德科名无助,让我们多从经义文章进益。少接触杂学笔记。”
苏油笑道:“你们大兄说得的确有道理,但是将前人杂学笔记,作为开广见闻,陶冶性情的读物还是不错的。我家将读物分为了课内和课外,课内自然如你们大兄所说的,以六经章义,韵学时文为主;而课外那就择自己性情所好,广加涉猎,然后选一门自己喜欢的专精进去。”
“须知我朝士大夫,晓畅经义那只是起码要求,其外箭术剑道,琴棋书画,医数老释,甚至合香,制墨,斫琴,栽花,就连相狗,治牛都有人会。”
韩琦家里的教育那都是齐家治国平天下,培养子弟少了很多天然之趣,如今两个孩子听说还有这些个,不禁有些心痒难熬。
韩纯彦却感觉有些匪夷所思:“少保,向狗治牛,却是哪家士大夫所长?”
苏油说道:“黄鲁直善制香,相狗;我家大苏善种树。”
“大苏到了黄州,买了牛,开了几十亩地。后来牛病了,我那侄媳用青蒿熬粥,把牛治好了。”
说完对韩纯彦说道:“不过大苏要是说要送你酒的话,记得千万推辞,那东西真能喝出毛病的。”
韩纯彦明显也是听说过这个笑话,不禁莞尔:“少保善酿酒的功夫,夫子却是没有学得了去!”
苏轼在黄州,下决心要靠双手勤劳致富,想起自家小幺叔美酒起家,于是自己也尝试酿造蜜酒。
结果夫子是理论的巨人,行动的矮子,一部《蜜酒歌》写得风趣俊雅,结果真正酿出来的玩意儿细菌严重超标,“饮者辄暴下”,坑了不少迷信他的朋友。
第一千零三十八章 问题
苏油也收到一坛,但是苏油心眼比苏轼那些朋友多,一算就知道不对。
路上就花了不少时间,算下来酿酒的时日最多不过半月。
半月时间就能酿出美酒,苏油是绝对不会相信的,将坛子扔到一边,任你说得天花乱坠,奈何我不动如山。
结果还是出事儿了,木客嘴馋,偷饮了一些,然后老人家差点就仙逝了。
多亏了石薇从魄门灌肥皂水浣肠,还不惜重金买来椰子输液,才将它救了回来。
害得木客如今见到粗陶酒罐子,那是能上屋就上屋,能上树就上树。
俩小子听得眼里放光,韩家的教育方式,虽然还不至于每天将自家娃锁在书房里边那么极端,但是起码从早到晚的教导也是非常严格的。
对苏家这种放羊式教育,那是向往得很。
可惜这种期盼被韩纯彦无情地打断,冷冷地对两个弟弟说道:“少保,夫子,那是前世宿慧,只需要一半的精力放在学习上,就能超越旁人,你们能做到吗?”
俩小子顿时垂头丧气。
苏油也懒得干涉人家的家教,笑道:“其实此次过来,是有事求世兄。”
韩纯彦连称不敢,说道:“少保但请讲来。”
苏油叹了口气:“事情还挺多,韩家在四路的影响巨大,同时对河北河东的民情舆情甚为了解。想要有所举措,我觉得,怎么也得问问你们的意见,看看可行不可行。”
韩纯彦说道:“不知道少保要垂询哪方面,如果是四路民情,少保尽管问,韩纯彦知无不言。”
苏油轻轻地说道:“兼并。”
韩纯彦顿时脸色变色:“少保是何意?指我韩家乃是兼并之家?”
苏油说道:“世兄你误会了,韩家虽然拥地千顷,但这些土地乃是通过赏赐得来,与兼并还是有些区别。”
“以范文正公之德,也要给族中置地两千亩,使族人无得寄人篱下之忧。”
范仲淹自幼丧父,母亲带着他改嫁,继父其实挺开明,但是几个兄弟不咋地。
当年那几个李家兄弟不好读书,举止奢侈,范仲淹好言相劝,却遭到冷嘲热讽。
几个兄弟讥刺他这是我李家的财产,我们如何用与你何干?倒是你吃着我们李家的饭说我们的不好,你有意思吗?
范仲淹愤而离家,前往京师求学,哪怕到了划粥为食的程度,也再没有向李家请求过一次资助。
等到功成名就之后,范仲淹为从来没有对自己帮助过一文钱的范家族人,置办了两千亩族田,并且告诉他们,自己之所以要这么做,只是希望自己的族人,永远不要体会那种寄人篱下的滋味。
韩家乃是大族,加上历朝皇帝赏赐,地方任官,这么多年下来,韩家的地在相州,那是占地极广,用阡陌纵横来形容也不为过。
宋朝国家所属的土地,也就是官田,其实如今还很多,因此并不抑制兼并。
而且苏油也认为,如果土地上的赋税能够被国家实打实收取得到手,那么对于国家来说,土地的所有者是谁,问题其实并不大。
至于无地人口,那就多想办法。
比如移民,荆湖南海甚至新宋洲;
还有产业结构调整,工业商业服务业,让无地人口有更多选择;
比如精耕细作,以人力成本为代价,提高单位面积土地的产出,让少地的自由民得到足够的利益,让大地主们因人力成本的无形加剧而负担沉重。
办法有很多,但是想要在北方施行,苏油想要告诉韩家这样的大地主阶层,告诉他们即将到来的转变,提醒他们吃相不要那么难看,得知道出来混,迟早是要还的。
考虑了一下怎么斟酌语言,苏油问道:“王公在郓州的举措,世兄可有听闻?”
王克臣到了郓州,连续办了几件大事。
第一步就是遣程杲带州丁围了梁山泊,然后程杲又遣程岳上山,招安匪首。
程家兄弟在河北的大名,就跟《水浒传》里边的卢俊义和晁盖差不多,于是大家喝了一台酒水,开开心心地下山见王克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