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玓平静地说道:端看今日的题目,这场考试怕是别有用意。
杜荷意有所指地说道:看得透才好,那些看不透的,怕是
已经没有留下的余地了。
今日的局面是如此的明显,赤.裸裸不过是一场排除异己。虞玓敛眉,若是再有新人来,按着今日东宫的意思,怕是也得先考校一二,方才有资格。
只因着今日的题目确实关乎民生,故而用这种考量来分辨,虞玓并不觉得难受。
两人与外面守着的直学士杜正伦聊了两句,各自道别离开后,他们沿着宫道正往外走,却正好正面碰上了太子殿下一行人来。
今日李承乾穿着一身淡黄色的朝服,那模样看来比往日要严肃许多。只他的手里还牵着乖巧的晋阳小公主,霎时间冲淡了许多那皇家的森然。
两人正行礼着,太子温和笑道,都做完了?
杜荷自然地替着他们两人回答:禀太子殿下,已经交卷了。
太子笑着摆摆手,莫要在这口头上尊敬了,平日倒是少看你这么恭顺的模样。
杜荷拱手,自然是不能失却了礼数。
只看着他们这一来一往虽正经,但是语气到底还是宽松,看得出来这一君一臣的关系还是不错。
虞玓在旁安静站着,他向来不爱这种场合,哪怕是面对他的救命恩人也是这样。好在今日有一个能说会道的杜荷。
不过他这一低头,就能感觉到有一道视线一直在偷看着他。
虞玓略一动,稍稍抬头望去,正好对着抿唇半掩在太子身后的晋阳小公主。她的唇色淡淡,那娇弱的模样翻了一年好像也没长多少。
太子察觉到了晋阳的走神,弯腰看着正紧抓着他袍子的小公主,顺着她的视线看向虞玓,顿时就露出一个了然的温柔笑容来,晋阳,是不是认出来这是谁了?
虞玓微顿,就看着太子殿下牵着小公主朝着他走来。
晋阳虽然害羞,但还是跟着大哥小小地走了几步,半躲在太子的身后看虞玓,小小声说道:兕子认得。
虞玓的手脚顿时有些僵,半蹲下来看着身量娇小的小公主,公主认得某,那是某的运气。
晋阳抿唇笑着,顿了顿,往前走了一小步,左手还是紧攥着大哥的袖子,踮起脚尖来,右手轻轻按了按虞玓的肩膀,好。
然后慢慢收回来,攥成一个小拳头。
她本就有点气疾,说起话来奶声奶气又带着软软的甜意。
这宫里的贵人多是把这位小公主宠上了天,只她的性情还是内敛平和,丝毫没有因为旁人的宠溺而多生娇蛮。
太子眼尖地看得出来虞玓那淡漠表情下难得的不知所措。
心里觉得有趣可爱,面上却是没显露出来,好生宽慰了杜荷与虞玓两句后,这才让他们这俩刚经过考试折腾的门生回去。
太子复牵着晋阳走了一小段路,然后停下来看着晋阳,说好了,今日就许你走这么多。
兕子前些日子又生病了,好容易将养好了,宫里的奶娘与女官看得紧。兕子在宫内闷了许多天都不得出门,今日太子去立政殿的时候,这小家伙偷偷躲在门外和大哥求情。
太子那时只觉得好笑,兕子乖,是不是九哥教你的主意。
兕子摇头不说话。
太子想了想,换了个人,那就是四哥?
这下兕子不摇头了,但还是不说话。
李承乾再是严肃正经的模样,还是忍不住蹲下来把小公主抱住。这娃娃可爱得紧,对旁人要她保密的东西,那向来是不往外泄露一个字眼。只可惜的是她又是个不会撒谎的脾性,变了个法子问还是轻易就问出来了。
李泰未必就不知道,到底是哄着晋阳顽罢了。
太子到底是给兕子求了个情,就说出去走走,从立政殿走到东宫,然后就把晋阳再给送回来。
兕子很珍惜自己得来不易的出门机会,走得慢悠悠不说,还不许大哥抱着自己走。等说好的路程到了,虽然有些不舍,但是兕子还是松开左手来让大哥把自己抱起来。
往立政殿折返的时候,李承乾留意到兕子的右手一直攥成个小拳头来,兕子,你的右手怎么了?
小公主倚在李承乾的怀里,闻言露出个羞怯的笑容来,靠着大哥小小声地说道:兕子,喜欢,他身上的味道。
她扭了扭小身子,趴在大哥的怀里伸出右手,在鼻子下稍稍松开拳头。
甜甜的,还带着点辛。像大哥。
那稚嫩的小拳头松开来,就好似当真残留着那么几丝香味飘散来开,顺着呼吸爬到他的心肺骨髓里头去。
分明是同样的香料。
李承乾把兕子往上抱了抱,让小公主往后抱住了他的脖子。
大哥?
李承乾眼眸幽暗,日头打在他俊秀的脸上,睫毛拖长一片阴影。只他语气还是一如既往,轻柔拍了拍兕子的后背。
兕子乖,大哥只是在想事。
那淌出来的妄念敛了敛,如同吐着蛇息的蟒蛇。
总会渐渐长大。
考试结果很快就出来了。
正如虞玓所料想的那样,少说有三分之一的人被剔除了,这就让原本的屋舍看起来空荡荡的。
李翼倒是愉快,他摊手坐在椅子上,在直学士还未来的时候,怎么都是恣意的,李茂也走了,这还真是让人快活。
杜荷同李翼说道:也莫要以为就能轻松下来,我看这日后的苦日子还在着呢。
李翼叹气,那也是无奈,难不成还能不读?
他们这明面上是来读书,其实一个两个难道真的是冲着这个来的?
哦,不对。
李翼挑眉,看了眼在旁边认真看书的虞玓,这还真有一个。这么冷静寡淡的模样,怎就生出了一颗如此爱好读书的模样?
听柴令武说他不胜酒力,等找个日子带小郎君出去吃酒去。
虞玓头也不抬地说道:莫要动歪念头。
李翼笑着说道:我可什么都还没说。
虞玓把书签夹在书页里,漫不经心地抬头看了他一眼,你的不怀好意意都从眼神里冒出来了。
李翼叫屈的声音把刚进门的赵节给引来了,他大咧咧地在他们几个的旁边坐下,你们可知道昨日热闹着呢?有人去官府叫屈了。
杜荷倒是有所耳闻,你说的难道是去岁的科考学子?
这个话题倒是引住了虞玓的注意,只听得赵节点头,继而说道:那学子敲了冤鼓,叫屈两件事。一则是考前投行卷,致使考官事前就有所偏颇;二则是礼部科举考试没有糊名,难以公正批卷。
虞玓敛眉,这两件事,其实是一件事。
赵节也正在说着,这听起来是两件事,实则是一件事,说的便是科举不公。
杜荷倒是对考前投掷行卷这件事没什么反对,有才学的人或许在考场上有所失利,再加上考前自己以往的文章来做评判,那才算得是合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