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皇权在握,始终是一把悬在他们头上的权柄,无论如何都不是长孙泽可以轻忽的!
长孙泽猛地收声。
长孙无忌起身踱步,沉声地说道:太子殿下的手段与圣人不同,他更年轻,也更激进。眼下事态不管是不是太子殿下早有预料的局面,可如今长安内外甚嚣尘上,总会逼得朝堂给个回应。哪怕官家不愿,却也是不得不为之。
民心所向,万不能背之。
前有太子剑指威逼,后有万万学子请愿,哪怕这其中还有权贵子弟反对,可难不成他们也能舍下脸皮,一同去那雍州府,去那朱雀门外围堵?
士族爱脸,是决计做不出来这样的事。
故朝臣所见,皆是拥护《论虚实》者。
只不过在长孙无忌看来,此当是第一步,而朝堂上的发难,则是第二步,紧接着再三,怕是还会对士族拔剑这一环扣一环,难不成每一步都被太子殿下算计到了?
长孙无忌沧桑的眼眸闪过异色,背着手有些沉寂。
太子殿下这般年轻的岁数,却已经心思如此缜密了?
日暮西下,那东市书铺里头,活计急急往后头去,寻着正在屋里算着账本的大掌柜地说道:掌柜的,那商人还是旧处,不曾移动。
中年掌柜抬头看他,可曾让人发现了你的踪迹?
活计笑着说道:我以前是什么出身,难道您还不知道吗?藏匿行踪对我来说并不难,那客栈的前后门都有我打点的朋友在,你就放心吧。
中年掌柜点了点头,从柜子里取出一包糕点来,去与你那些朋友吃吧,阿牛,今日店内的事情都忙完了。
活计阿牛笑眯了眼,乐呵呵地说道:我先回家去,留一半给三花吃。
去吧去吧。大掌柜跟赶蚊子似的。
阿牛也不在乎,他知道掌柜的向来是嘴巴厉害,心里却是软的。
等屋里没人后,这大掌柜才重新低头,借着窗外暮色摸索了两下,在底层的箱子里翻出来一本册子来,他放在今日要送往主家那处去的账本上,掀开来在往日的记录下再添几笔。
大掌柜忍不住微眯起眼来,想着那日接到太子的命令来这书铺应职,令他诸事皆要听从主家的吩咐。待数日后,他方才知道这主家却是永兴县公府上的虞玓。
此子年纪虽小,却有些让人刮目相看。
至少这书铺所捣鼓出来的所谓活字确实让人惊叹,更勿论在《贞观杂报》记载了《论虚实》一文的前一日,大掌柜就接到了虞玓的指令,在翌日下午开始让匠人印刷《论虚实》免费派发,若有人问,便说是有大主顾特让人印刷派送;而倘若有人登门来让印刷,拖上一段时间后答应他,再则派人日日观察,盯紧一应行动,莫要走脱了风声。
原本大掌柜对后者还有些不解,却没想到当日真的有人撞到手里来了。
后来大掌柜才知道,他其实是太子特地派来扫除首尾,切莫让这书铺的事情牵扯到虞玓的。虽此事有些难,不过这本来就是他们份内的活计,顺势干也是简单。
大掌柜的敲了敲桌子,把账本与册子放到一处,起身出恭去了。
等他回来,桌上的东西已然一空。他却见怪不怪,悠哉地往后院匠人的住所去巡视了。
轻松久了,倒也是快活。
虞府,阍室的人揉着眼,喃喃自语道:是我眼花了吗?
方才分派要送往二郎院子的物什,何时又多了两份?
是他记错了吗?
只他再三查看,上头的标记确实是他自己所做,故而还是半信半疑地认为是他自己记错了。他出门同隔壁的门子说了两句,就带着这些拜帖行卷册子等等往各处送去。
虞玓收到一个大信封时,虞陟还赖在他这里不愿走。
虞玓也不去管他,取了大剪刀来拆开大信封,耳边还响着虞陟的大呼小叫,怎每日都有人来送信,我倒是没这样的好人缘来。
虞玓把信封内的东西倒出来,却是两本不同的册子。
虞玓把账本拿上来看,书铺的记载一如往常,倒是没什么不同。他把账本按下来后,再拿起下头的册子,方掀开第一页,密密麻麻的暗语就显露出来。
虞玓辨认再三,渐渐蹙眉。
你在担忧些什么?虞陟好奇地说道。
虞玓在外虽然扫清了自己与旁的商铺来往的痕迹,但是家中是知道他有着好些店铺来。他平静地说道:最近有个主顾不大对劲,一直在加印《论虚实》的份额。
虽说,虞玓也让人趁着这件事假托名义在派送就是了。
浑水摸鱼。
虞陟一拍大.腿,你是说现在东市在免费派送的书铺,是你名下的?
虞玓淡然点头。
虞陟:???
我说呢你这分明是锅上煮水,自己还在底下拼命拱火!两头都让你赚了。虞陟嘟哝了几句,拍板说道,指不定是某些与你带有相同看法的人呢?
虞玓幽幽地说道:能如我这般的人,我倒是想见识见识。
虞陟心中一凛,你想作甚?我可和你说,这几日万不能出门去。虞陟每每归家,却也能在门外看到几个欲要拜访的学子。谁知道究竟是冲着虞世南来的还是冲着虞玓来的。
虞玓挑眉,平静地说道:当然不是我出去。他正收拾着桌案,就听到屋外扶柳轻轻敲了敲门扉,轻声说道,二郎,县公院里来人了。
虞玓道:知道了。
他略换了姿势,方站起身来,正想问虞陟是否要和他一起去,却看到大郎猛地窜起来,本来一直赖在他这里不肯回去的郎君讪笑着倒退,二郎,好哥哥就不拦着你了,快些去吧。
话音未落,人已经在门外了。
虞玓抿唇,眉梢流露出清浅的笑意来。方入屋的白霜正撞见,却也是一同笑起来。
郎君。
虞玓抬头,白霜姐姐,我这便去。
正院里。
虞玓同虞世南说道,此事或许不妥。
他没想到叔祖叫他来,头一桩事就是来问姻缘。
虞世南笑呵呵地说道:哪里不妥,这可是你大伯娘特地为你寻的。
虞玓默默地把虞陟给拉出来挡槍,毕竟大郎还未成婚,就来说我的亲事,未免有些不太妥当。
虞世南挑眉看他,真是这个缘由?
虞玓面无表情,确实如此。
老者本来就是逗弄他来顽,倒也不是真拿此事来说事,他悠悠地转过话题来说道:已经有不少老朋友来同我说话啦。
虽说是闭门谢客,可若是有几位来,虞世南却也还是见的。
虞玓抿唇:多谢叔祖的爱护。若非虞世南在前头挡着,怕就是有人要寻虞玓来见见面了。
虞世南笑着摇头,此非大事,你如何看接下来的事态?
虞玓从容地说道:眼下还未够柴火,可需得再添一把,才够到一触即发的状态。只不知这把火,究竟是谁来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