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来往走动的府兵为何一脸肃杀谨慎?
俊秀的小脸已经长开,他在沉默中对乳母说道:带丽质和四弟回去。
神色有些紧张的乳母看着秦王世子,您,这是要回哪儿去?
他站起身来,分明身量如此矮小,却透着一股凛冽的气势,让所有人都到小佛堂去!把府兵都调到那里去只留一只小队在正堂!
□□的典军闯进来,世子,这万万不可。秦王早已经做好了完全的部署,外头巡逻的府兵全都是一个眼一个坑,可不能随意调动!
他昂着头,抿紧的嘴唇透着白色,小佛堂偏僻,那人手调到那里去,易守难攻不说,要搜查也需要点时间。世子说得如此简单直接,让那典军差点以为世子已然知道今日要发生的事情,您
我虽不知阿耶阿娘要作甚?他慢吞吞地走到那典军的面前,抬手抽出他腰间的佩刀来,不过,以防万一不是吗?我要的不是外围的巡逻兵,而是府内的守备。该巡逻还是自去,府内的则是扭成一股绳。
典军踌躇了片刻,也以为然,然世子
若是不动外头,单内里的府兵,如此也不失为一个法子。
我不去。
他淡淡地拦住了典军的话头,回头看着已经面露恐惧的丽质和李泰来,我是世子,若有人闯进来,最先搜查的定然是我。与他在一起,反而更为危险。
大哥!丽质和李泰试图挤过那乳母和女官的阻拦,你同我们一起走。
这府内的小主子虽年幼,却一个两个塞过猴精。
还不快点!
他回头不理,蹙眉怒道。
顿时这阖府就动弹了起来。
丽质和李泰被带到后府,除了两队府兵典军坚持只剩下他还留在前头,那也是世子往常读书的地方。
他握着典军的那把刀。
说来奇怪,看着虽重,挥舞起来却很轻。
他站了很久。
久到他宛如能听到外面拼杀的刀剑声,久到听到那典军嘶吼的嗓音,久到他看到了第一个冲破防线,浑身浴血却兴奋怪叫地冲他来的陌生府兵。
真奇怪。
他挥起了刀。
在那陌生府兵被典军背刺踉跄后,自前头一刀狠狠地劈砍在胸腔。
腥臭味溅了他一头一脸,恶心得让人作呕。
他偏头啐了一口血沫,却觉得嘴里疼。
不知何时他的嘴里已经被他给咬烂出血,意识到这点的同时,延迟的痛感这才叫嚣着自身的存在。
世子,卑职该死!
他低头擦了擦血痕,出神地看了许久指尖的血色,唔,除了这一小股闯进来的,后府呢?略显稚嫩的嗓音透着冷静淡然。
典军低头说道:府内西北角有人通风报信,他们自那小门潜入后兵分两路,一路自去后府,已被消灭。一路人数较多往世子院扑,方才这人是最后一个。他说得极为恭顺,低下去的头颅透着敬畏。
世子,才七岁!
他拖长着声音,冰凉地说道:继续戒备,除非阿耶阿娘回来,不许有任何松懈!
诺!
天色自晴朗而昏暗,寂静的□□内,肃杀冰凉的府兵在外来回戒备,而府内安静得宛如没有人声。他抱着那刀坐在软榻上,出神地看着那娇弱绚烂的花瓣,如同覆盖着深深浅浅的血红。
他心里时不时闪过那李承道或李承业等几个人的脸。
不害怕。
他挺直了腰板。
夕阳西下,暮色苍茫。
有那喧嚣声自大门传来,欢呼的雀跃一层层遍布传递,那典军冲进门来,大笑着说道:世子殿下,秦王与王妃他们凯旋了!
凯旋?
什么样的斗争,称得上是凯旋?
他使劲舔着嘴里的伤口。
在那正厅中,秦王李世民志得意满地站着,而他那温和贤良的王妃长孙氏站在他的身旁,看着府内得知消息的儿女赶来。
李世民早就听说世子的一系列果敢之举,在看到大儿入门来后,大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吾儿果勇,做得好!
他还再要宽慰数句,后头的小胖子李泰早已扑入了怀中,而坚毅的丽质在看到阿娘后,早就奔溃得大哭起来。哭泣的童声倾诉着害怕,有点手忙脚乱的秦王与王妃搂着奔溃的两小儿安抚。
身为秦王世子的李承乾有些孤独地站在门边,藏在袖子里的小手紧握成拳头。
不害怕。
他动了动唇,咬烂的嘴肉疼得他瑟缩了一下,却让他越加清醒。
所以他更用力地笑,笑得更温柔,笑得更开,肉与肉撕扯间的浓烈血腥味充斥着口腔,血沫连同着沉重酸涩的石头被吞下喉咙,沉沉得滑下去。
他是秦王世子。
如同死寂般躺平在床榻上的太子睁开眼来,在寂静无声的殿宇内,漆黑如墨的眼眸直直地看着纱幔。清辉从窗户溜进来,若隐若现的光亮让丽正殿显得更为空寂。
李承乾阖眼。
做了个不怎么样的梦。
就好似他那不在意的言行,他闭上眼后,迅速地遁入那沉闷的梦境中去。就宛如刚刚浸进空寂的流水中,眼前又有着朦胧摇曳的声影来。
只是这一次,他很清楚自己在做梦。
那流水潺潺,有些清脆的响声如同不息的溪水,很是透亮的倒影。
他用四肢在行走。
如兽类。
幽绿的兽瞳清晰地辨别着丛野的阻碍。肉垫踩在落叶上,弹出的爪子再度收缩,潜伏于幽暗漆黑的影子里。
半游离在外的李承乾想,原来是猫。
那溪水拍岸声渐近,再近,哗啦啦的水声也逐渐清晰。溪中有人正弯腰取巾子,瘦削的腰身滑了几滴水痕,常年掩在衣襟下的皮肤苍白柔嫩,在清辉下显得朦胧。
散落的头发披在他的肩头上,溪面却浮着许多碎开的花瓣,粉白红黄的娇嫩色彩顺着水流哗哗往下,却在摇曳的风中不断从树梢飘落。
树是不会开花的。
他想。
深一脚浅一脚地踩着泥泞的岸边,矫健的猫一跃而至大石头。
那在沐浴的郎君似是听到响动,蓦然回首。
那双漆黑清透的眼眸宛如亮起了光火,分明是寡淡冷漠的模样,却微弯眉眼,露出浅淡的笑意来。
心一瞬间收紧。
杀了他!
他渴求地盯着那柔软白皙的脖子,细腻的皮肤上仍有水痕,冰冷的溪水洗涤后,那皮肤触摸起来应当比往日还要发凉。鼓噪的喧嚣刺耳尖鸣,刺痛的快感在四肢内流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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