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臣孤臣,那可不是甚好顽的事来。
虞玓淡淡地说道:那也或是我自得也未可知。我如今不过一不起眼的小儿,纵然是曾捅了个不大不小的篓子。那也不至于被太子殿下如此关注。杜荷、赵节他们都比我更为得用,且能现在就上手使唤那些不过是我胡思乱想罢了。
这不是你胡思不胡思的问题。虞世南看着已经没有再战余地的棋面,平静地说道:二郎,在其位,谋其政。这说的是应当做的事,却也包含了不该做不当做的事。你逾距了。
虞玓眨了眨眼。
他在写那篇《论虚实》当真是信手拈来吗?为何偏偏是在太子殿下现身杜家别居的时候所写就的?为何要替太子去点醒杜荷?为甚现在他分明是在旗帜鲜明站在太子门下,却犹与柴令武保持着熟稔的关系?这一桩桩一件件的事情,想来虞玓也未必无辜,未必不知。
虞玓是个坦诚的脾性,或者说,在他亲近的人面前,他是不会有所隐瞒。
是。
他坦然:功利来说,太子殿下能实现我所希望的事情。无论他对科举,对官场,对世家这些拥有何看法,他一招落子定音,就能得到我想看到的局面。对此,不管如何,我都愿为太子驱使。
虞玓始终记得石城县时他的想法与念头。
从最初的乞索儿到后头的百姓,从寒门到世家,需要从上而下改变的事情太多太多。不管太子殿下做这些事的利益为何,至少目的是一致的。
虞玓沉默了片刻后,才继续说道:再则,太子殿下救过我的性命。他抬眸看着虞世南,声音放得很轻,阿娘说过,滴水之恩需涌泉相报。那无论他想对我作甚,那也无关紧要。
命都是他救下的,在虞玓看来,有需要时还回去也是应当的。
太子殿下表面看来温柔得体,进退有度,极为体贴稳妥。可时日渐久,虞玓清楚或许太子还有深藏的另一面,更有掌控欲,更加冷血而不留情面。
虞世南无奈摇头,宽厚地说道:不要这么随便就把命当做是偿还的代价,太子当初救你,也不当是为了这个。
虞玓收着棋子,平和地点头,叔祖说得不错。
只不过
他慢慢说道:若是太子没认出我来,也只会在几年后我入官场后才有相交。虞玓难得有些踌躇,握着几颗棋子没有动弹。
我没想过他会记得。
沙沙
寂静的宅院里,清扫落叶的响动也好像被放大了些。虞玓回过神来,发觉他已经保持着一个动作许久了。他抬手揉了揉有些酸痛的脖颈,看来大伯娘说得不错,他还是需要更多的休息。
虞玓这么想的时候,门外出现一个出乎意料的拜访者。
不。
是两位。
他慢吞吞地缩了缩,然后再往团成一团的被褥里面缩了缩。
为何偏偏是在这时候来探访老臣?
以虞玓的灵活思绪,他已经在看到庭院那两人迅速知道为何。
但是!
他想,如果现在他让人去传话他已经睡着了能不能把现在这个悲惨的局面稍微打破?
虞玓认真地思考着睡遁这个念头。
院门外,就在刚刚还在虞玓的思绪中出现过的两位太子和虞世南正带着侍从穿过庭院,交谈间言笑晏晏,那君臣得宜的模样不由得让人感叹太子殿下的宽厚亲和与虞公的遵礼守序。
虞玓:呵。
作者有话要说:三千更新get
*
虞玓:呵,两只老狐狸。
太子:?我还年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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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章
朝内早有圣人莅临臣府的习惯,每当重臣大病或偶有感念时,李世民总会亲自垂问或是派太子王爷前往,以示恩宠。
去岁柴绍逝世后,李世民深感以前打天下的老臣们纷纷离去,开始勤奋地关怀起了那些半退下来的老臣们。
老臣:?
今儿怕是轮到虞世南了,只不过眼下太子和虞世南同时出现在虞玓的宅院中,也仅有一个可能。
虞玓抽了抽鼻子。
大伯娘把他给卖了。
到底还是告诉了虞世南关于他染了风寒的事情。
虞玓慢吞吞地坐起身来,慢吞吞地掀开毯子,再慢吞吞地披了件外衫,人刚落地站起身来,外面已经完成哗啦啦跪了一片再哗啦啦站起来,并且有侍从推开了他的房门这一行径。
太子殿下和虞世南带笑走了进来。
虞玓欲要行礼,却被太子殿下摆摆手免去了,身体不适就别多礼了,且站着吧。他的声音宽和含笑,听起来温和从容。
虞世南看着虞玓那略显苍白的模样忍不住摇头,年纪轻轻就掏空身底。
虞玓乖巧低头,不敢说话。
当然,现在也说不出话来。
虞世南站在距离太子殿下.身后半步的距离,严谨端正的他牢牢把握住了微妙的界限。太子原本是面带笑意地听着虞公埋汰自家侄孙,视线在触及虞玓的时候却稍沉下脸色,既是感染风寒,自需要保暖注意,怎能赤脚?
虞玓听到太子这般话时,脚趾忍不住缩了缩,埋在了毛绒绒的地毯上。
不知为何,在太子殿下点出这点后,虞玓难得有种羞怯的不适感,默默地弯下腰来穿戴好鞋袜。这一惯是他的坏习惯,虽然每每被白霜扶柳劝说,但总是忘记要穿好。
虞世南神色微沉。
今日清晨,他拎着鸟笼在园里走动,却听得媳妇那头来人说二郎染了风寒。崇贤馆那头请了假,虞世南沉思了片刻,小儿家家若是过于着急,怕还是会纵容了他。故而老者觉得午后再去探望。
只没想到,今日却迎来了太子殿下大驾。
扶柳恭恭敬敬地端着茶水进来,屋舍内的三位已经坐下。
虞玓默默低头吃茶,耳旁是太子殿下与虞世南的你来我往,分明是极为简单的交谈,可不知为何平生了某种针尖对麦芒的感觉。两人都是极能捏着分寸的人,如同刀尖跳动的血脉突突流窜,却丝毫没有伤及那细嫩的表面。
他轻咳了两声,手里的茶杯就被太子顺手取走。
这种茶带寒性,少吃些。太子随意地给虞玓再重新倒了杯热水推到他的面前去。那俊秀的面容又重新转回去同虞世南说话,举手投足间的从容淡定让刚才那件小事成为微不足道的细节。
虞玓抱着热水吃了两口,喉咙间宛如有暖流般在流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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