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下午,李承乾本是有事,出了丽正殿外,望及那淅淅沥沥的小雨,又忽而取消了原本的打算。左不过陛下刚狩猎回朝,东宫并不需要那般忙乱。
兴之所至,随性而为,他自取了报时器,随手定下了起身的时间,复又有匕首在身,安然躺下。
在那封闭的繁华床帐内,一缕极弱的血腥味飘散后,只余下沉静的睡意。
猫瞳重新睁开。
他如同是得到了有趣的物件,在失去兴趣前肆意摆弄着,窥探着。
虞玓虽是读书,却看不进去多少,毕竟在旁有只大猫炯炯有神地注视着他。他握着卷轴不撒手,抬眸看着镇定自若的猫,看我作甚?猫自然是不会回答,可尾巴却轻柔地卷住了虞玓的手腕不撒手。
虞玓敛眉,却压不住那轻柔的笑意从眉梢流露,他低声说道:舍不得我?
猫尾巴狠狠地抽了一下手腕。
突然的疼痛并没有让虞玓收敛他的笑意,反而更深更浓。他捉着猫尾巴揉了揉白点,自言自语地说道:六年了。
这声感慨不早,却也不算晚。
与大山公子相见至今,居然也有这么些年了。
他轻声说道:你的模样却还是原来那般,或许数十年后我苍白老去,你还是现在的模样,那时可就真的值得一篇诗文称颂了。
喵呜
猫低低叫了一声,左肉垫踩了踩右肉垫,漫不经意地站起身来,轻巧地跳跃到了虞玓的肩膀上。以他的身形来说,这已经是极大的难度,可猫灵活地游走在虞玓的肩肘,在前头两只肉垫抵住脖颈的时候,非常顺理成章地滑下来,盘在肩膀上变成围脖般的物什团住了冷淡郎君的脖颈,垂在虞玓胸.前的大尾巴满意地甩了甩。
虞玓虞玓深呼吸了口气。
大山公子似乎从来都没意识到自己究竟是多么沉重。
或许这份亲近确实是喜爱。
可这份喜爱也到底是太过于重了。
虞玓弯着腰站起身来,顶着这只嫑脸恣意的大猫一齐倒在了被褥上,忍不住从喉咙里溜出来几声闷闷的笑意来。
正在和被子纠缠的大猫猛地撕裂了表层,探出来的猫脑袋凑到了虞玓的身前,幽绿的猫瞳死死地盯着那截脖子,像是在好奇刚刚那闷闷的两个声音究竟是怎么跑出来的。
虞玓会笑。
甚少。
但不代表他不会笑。
可从来,从来没有一次是真的笑出声来过,纵然是高兴快活的时候,也只是能看到那浅浅淡淡的笑意,猫从来没想到第一次听到这笑声却是在如此不起眼的,沉静的,安逸的时候。
虞玓一手搂住肥坨坨,一手盖住了眼。
我很高兴。
虞玓轻声说道:你常常来找我,我很高兴。
那只冒雨探出头来的肥坨坨闷闷不乐地甩着尾巴的时候,虞玓心里的快活气泡近乎要从喉咙里冒出来了。
他想,这猫朋友可真够意思。
猫朋友用后腿挠了挠脖子,慢吞吞地瘫成一团猫饼挤在了虞玓脖子旁的窝窝里,粗糙的红舌头敷衍地舔了舔细嫩皙白的皮肤,尖齿磨牙般地啃来啃去,最终还是没有下口。
虞玓信手揉了揉猫脑袋,看着那熟悉的床帐轻声说道:那郑举举可真是个厉害人物。他说这话的时候,并没有因为她所谓名妓的身份而思考更多或更少,只是平铺直述地说着,我那院子都近乎被她接管了,不过她安排得比我好,只要不是做那些不该做的事情,让她放手去做反而更合适。
猫:这话题跳动得过快了。
不过这也是虞玓的老毛病了,除了在虞玓提及郑举举这三个字的时候猫尾巴莫名其妙地抽了虞玓一下,大山公子还算是安静地趴着。
虞玓絮絮叨叨地说着郑举举的事情,说着虞世南的身体,聊到了有点爱闹的侄儿,还有不日要回到京城的程处弼,再则又重新回到了太子身上也不能说是重新,那只能算是在不经意间的提起,太子殿下最近好像一直都不怎么高兴。
猫混不在意地打了个哈欠。
虞玓在说太子的事情,同他大山公子又有什么关系呢?
虞玓捏着猫的肉垫,看着那锋利的爪子弹出再收起,手指抵住边缘,若有所思地说道:难道是之前流星的事没解决好?
猫懒洋洋地翻了个身。
算是猜对了一半。
虞玓看着这矜贵高傲的猫袒露着肚皮的模样忍不住戳了戳,叹息着说道:打草惊蛇却放走了鱼,这对太子来说,也确实是个纰漏。
猫甩着尾巴,嗷呜
此事在交于陛下后,并不是太子在接手,真的泄露了行踪让那些潜伏据点的人这些时日可不算好过。本来已经顺藤摸瓜差点要追到幕后的人了,结果就因为被发现引发了之后一连串的反应据点里的人大部分是抓住了,却还是有一部分逃离,而最后的线索追下去后,因为一场意外的火灾而彻底消除了所有的痕迹。
纵然是再机智的探子都没办法从燃烧成炭火的破落场地中翻检出什么证据来。
李承乾冷眼旁观着这场的抓捕,只在最后扣下来一个人,余下的悉数任由他们自做去。不过此事终究是有点功败垂成,怨不得把陛下给气回来了。
这场雨淅淅沥沥下了小半个月,在雨后初晴那日,崇贤馆有一场稍显奇特的考试。
考核对于崇贤馆的生徒并不陌生。
虽然他们通读经书,学习练字并无甚多的压力,可是这每月一次的考试则是必然有的。若是落在最后,必定会被直学士训斥后再行处罚。虽然崇贤馆内不过二十可数的人,到底都是要脸面的世家郎君,倘若是哪个经常被直学士斥责,那脸皮子都难挂住,终究还是得好生学习。
而这场考试之所以与众不同,是因为参加考试的学生只有一人。
虞玓。
大唐科举需要经过两场考试,而头一场的学生可以分作两种,一种是在官学读书,通过官学的考核后就可直接上京赴考,第二种则是除官学外的各类乡学子弟,他们通过州县举办的考试后则成为乡贡,同样拥有赴考名额。
崇贤馆虽然地位特殊,可与国子监等官学一般,若是其中的生徒打算下场考试,同样可经过直学士出题考核,通过则能下场参与省考。
崇贤馆内的生徒要么出身高贵,要么权势在手,那做师长的也基本从未想过其下的门生居然有一日要下场科举。若不是杜正伦早就知晓,那确实可算是措手不及。
学士给仅有的一位赴考的生徒出的题目其实并不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