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陟挑眉,心道这样的问话不该是自己父亲去答吗?
话虽如此,他也老实说道:风平浪静,就连太子殿下与魏王殿下似乎也是消停了。
虞世南背着手,那把大剪子的尖头正对着虞陟,让他的眼皮忍不住跳动了两下,默不作声地往后挪了挪。
这倒是有趣。老者喃喃自语。
虞陟好奇说道:祖父,太子与魏王的摩擦也不是一日两日的,这消停也总归是好事。您说的有趣,指的是为何?
虞世南瞥了他一眼,幽幽地说道:说你呆,还真以为自己笨了?给我好好想想。
虞陟立正挨训,这终日扑在工作上的脑筋总算开动起来,花了小半晌后,吞吞吐吐地说道:莫不是,有旁的事情发生,吸引了魏王的注意?以太子殿下的为人,若是魏王不主动挑衅,大抵是不会妄动。
虞世南不说他说得对,也不说他说得不对。转而提起了别的话题,赤乌可有书信再来?
虞陟欠身说道:自打一月前收到报平安的书信后,就再未有音讯传来。这中秋都不送个书信过来,也当真是可气。他最后嘀咕了两句,话里话外却也还是记挂着。
毕竟这一去数千里,可不再是之前那亲近的距离,就算是出了什么事情想看护,也是鞭长莫及。想当初虞玓还打算一个人上任,最终还是落败在虞陟的冷脸下,不得不多带几个侍从相伴。虞陟在官场多混了数年,比虞玓更清楚某些官司是如何升起的,这其中的一来一往可不是光明正大就能算数的,还不得是多带几个人在身旁,才算得上安稳。
他就那脾性,就算在外头受气了,回头估计也不会多嘴。就拗着自己报复,你看着吧,等回头好生把他训斥一顿虞世南絮絮叨叨地说说起来,这眉目就慈祥了下来,如同最寻常的老者在谈起简单不过的儿孙事。
二郎走得也太远了。
话罢,虞陟还是忍不住叹气。
虞世南若有所思,他选的位置他顿了顿,用大剪子拍了拍虞陟揪花的手,怕是别有用意。
嘶
虞陟若无其事地收回了手。
泉州南安县。
近日来县衙可算是暗流涌动,时常有那窃窃私语声。而在源头中央,虞玓一如既往宛如无事发生,处理事务的速度倒是比寻常还要快些。
庶务一旦做熟练了,就无需分神去思索。
纵然典吏来往繁多,却也再拖延不得虞玓的心神。哪怕多数事情他还是沾手不得,可六房中除开户房和吏房外,倒也没真那么铁桶一片,渐渐不自觉就被虞玓给接手了不少。
他坐在桌案旁俯首处理文书,日头打在他的鬓发上,俊朗的面容沉静安然,手腕微动正在列下诸多要考校的事项。外头等着的典吏探头看了一眼,就看到虞县尉把写好的东西递给胥令,头也不抬地吩咐下去,去库房确认。然后再和户房的人确认数目,旁的无需理会,只要个数额就行。
是。
紧接着就是下一个人上前。
这典吏缩了缩脖子,虽然这些天县尉还是诸事缠身,可现下瞧着倒是游刃有余。曾有胥令当着他的面说乡土话,刻意不讲官话试图让虞县尉丢脸,却没想到他操着一把不太准确的乡土音与那人交流,磕磕绊绊却也是听得明白。
就光县尉这番心力,也着实让人敬佩。
虞玓不知外头典吏的心思,一直到半下午的功夫,才算是松闲了下来。他舒展着腰身,信手把毛笔搁置在一旁,对外面守着的徐庆说道:有事便说,何必吞吞吐吐?在外面来回踱步,生怕里面听不着。
徐庆讪笑着闪身进来,这不是瞧着郎君事务繁多,故不敢叨扰。
虞玓斜睨他,幽幽地说道:有人给你塞钱了?
徐庆大惊失色,郎君莫不是会看人心思不成?
这话说得,那就是确实有人给他塞钱了。
虞玓淡淡地说道:毕竟买卖成风,在他们看来万物都可买卖。从我这里下手不成,身旁的人倒是有了钻研的可能。
徐庆这下松了口气,笑着说道:郎君猜得极是,他们最近时常拉着我们几个出去吃酒玩乐。要么是打算疏通我们,要么是要在日后给我们下套呢!
虞玓敛眉,摇头道:莫要轻忽,说不准的事情。
徐庆省得。
虞玓起身,本是打算去后院,人刚出了门,就看到刑房典吏匆匆地赶来,欠身说道:县尉,衙内今日抓捕到了一贼人,正待您去处置呢。
虞玓驻足,慢吞吞地看着眼前这个满头大汗的典吏,我记得这些事,寻常都是主簿在处理罢?
典吏说道:县尉说笑了,这些本就是该县尉处置。当初不过是县尉还未来,由主簿暂代而已。
虞玓面相斯文俊秀,本该是个好易与的模样,可偏生来眉目冷峻,不言不笑的时候极其给人压力瑟缩感。那典吏足足等了十息,才得了县尉漫不经意地恳首。
那便去罢。
虞玓揣着手老神在在地被带去了牢狱。
这县衙的监狱正在西侧,若是从正门进入,往左一拐就是那看守严密的院落了。紧闭的门窗与沉重的挂锁都是典吏战战兢兢的成果,就是生怕里头的犯人逃脱。
不过南安县衙的监狱也如衙门一般岁月悠久,沉淀着诸多过往的痕迹。就连大门外落败的气息浸满了整座宅院,虞玓甫一进去就闻到了不流畅的腐朽,还夹杂着无法描述的酸臭腥味。
跨过两重门后,便是一处内厅。
那厅内本是监狱牢头歇着的地方,摆着的桌椅倒是满当。不过有几张现在被挪开,两个粗壮胥令正压着一个挣动不停的贼人。
那典吏走在虞玓的身前,一边引路一边小声说着:最近县内总是丢失不少东西,说是专门就往富豪人家下手。散出去的役丁花了好大的功夫,才算是把这家伙给逮住。
虞玓道:何以见得便是他?
人是在白日抓到的,并未逮个现行。如没有证据,便容易抓错人。
典吏道:是他那条街上的里正来报。说是他管辖下的人家有来同他说话,说是自家隔壁宅子的人总是昼伏夜行,每天晚上都会有段时间很吵闹。里正发觉不对,便来同衙内报了一声,这一合计不大对劲,就去他家门外蹲着,结果搜出来了丢失的财物。
就在这一瞬,那被压着的人猛地发力,把身上跪压着他的人给甩下来,厉声说道:我不是贼子!
虞玓停住脚步,回眸望着典吏。
那典吏连忙说道:县尉有所不知,这些贼人初进牢狱,说的都是这种胡话。县尉万不能被他们蒙骗了去啊!
虞玓拖长着嗓音幽幽地说道:此话不假。然我想问的并非这点。
典吏一愣,就听到县尉缓缓却犀利的话语,你们是翻墙搜了他的宅子?那搜捕令,是谁下发的?
典吏张了张口,一时没法回应。
虞玓没理会他,抬脚进了狱厅,那里头的几个役丁看到县尉前来,这才散开来让虞玓走近。显然刚刚那说话的人已经被招呼过一顿,嘴角还带着血迹,凶戾的眼神猛扎了过来,你就是下令抓捕我的官员?
他扫了一眼虞玓的官服,不,你还不够格。
虞玓没有生气,打量着他的模样,片刻后颔首说道:我不是县令,确实没有下搜捕令的资格。这并不是当场抓获的贼人,故而不适用许多的律法。而要上门强行搜查,是需要县令签押开搜捕令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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