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治总觉得大哥在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有点咬牙切齿,但是看现在李承乾那温和笑着的模样,又好像是他自己的错觉。他摸了摸脖子说道:虞玓会去那里,并非意外吧?
李承乾淡淡地说道:是也不是。
他敛眉:吏部里头有四弟的人,当初给虞玓的安排不是在西北便是在岭南地界。虞世南出面做了主。
虞公出面?李治蹙眉,只觉得这不符合他对虞公的印象,难道是他要让虞玓留京?虽然李承乾在说的是兄弟些许摩擦龌龊,但他的态度把李治放在了一个平等对话的立场上,这让李治在听着尴尬的时候却还能继续说话,不以为是不妥当。
毕竟大哥在讲述的时候是不带任何情感的描述而已。
而且他也认为虞玓不管是科举还是科目考都在头名,这要是还给指派了个外官,确实有些不妥。
不,他敲定了南安。
李承乾摇头,尾音不经意透着些许愉悦,肯定是赤乌去请了虞公出面。
他自请去做外官?李治有些惊讶,他与虞玓的接触不多,闻言倒是诧异,按他的成绩,若是留在京城,或者是京畿做县尉都是大有可为,去了那偏远的县城这可真是自行流放了。
李治此话不假。
岭南那地界总传言有瘴气,而北方过去也的确会时常有水土不服者。因而朝堂也经常把岭南之地当做是流放罪官的地方。
这或许也是藏身在泉州府的原因。李承乾的眼眸幽深,像是在自言自语般地说了一句后,才对李治说道:刚才你问泉州府的消息,是赤乌在南安县因故搜出了铠甲我倒是想知道,这上头的买家究竟是何人。
太子殿下垂眸,笑意犹在,语气却渐渐低凉下来。
李治一直板正着腰身听着,直到这个时候脸色也是彻底绷不住,铠甲难道大哥一直死咬着那批贼人不放,是因为
太子殿下呼噜了一下李治的脑袋,温和笑着说道:要多想想,这天下之大,敢在长安扎眼线不是在老虎头上动土吗?
就连李祐都没这个胆子。
李治若有所思地点头。
等他打算告辞的时候,看着大哥的手指还勾在荷包上的手指,不由得问了一句,大哥,这荷包看起来当真是别具一格啊他好似看过好几次了。
太子笑意更浓,手指戳了戳胖乎乎的荷包,那硬邦邦的模样显然里面还藏着些许物什,自然是因为别具一格,才会时常带在身上。
他看了眼李治,时辰不早,我与你一同去探望阿娘罢。
李治站起身来,叉手欠身,谨听大哥吩咐。
谨听吩咐。
南安县开始有了些变化,一年前百姓若是有了冤屈,那是从来不会往那官府去,就连身上有点家底的普通商人也敬谢不敏,唯恐被官府捞了钱财去。
而至今一年有余,大开的衙门如墙外剥落的墙灰褪.去了钱味,那每日开堂审问的时候可真是把门口围得水泄不通,直到最后不得不每次都只放进去几十人,其余人等都不能入内,这才缓解了那踏破门槛的压力。
令吏方元说完这话的时候,自己也忍不住笑出声来。
万没想到
他悠哉悠哉地揣手出了门去,这心里的满意与快活仿佛要溢开,就连脸上都飘着高兴的色彩。
再有两月,郑明府就要开始准备交接的事宜,而到了这个关头,他也懒得去揽权做事,大多的事情都一应交给县尉去处理。
新调上来的主簿出乎意料,不是六房的任何一人,而是由明府做主选的贺寿。
贺寿原本是里正,同衙门里的人也算是熟悉,虽然他的空降让有些人着实不满。但这是郑明府的命令,而在明府后半年即将要卸任交接的时候,俗话说得好,人走茶凉,而现在郑寿铉还没走呢在这节骨眼上若是因此开罪了上官反而是找罪受。
散发着兰花幽香的屋舍内,虞玓有点头疼地按了按额角。
花了一月有余的时间,他与郑寿铉一齐或明或暗地清理了一遍县衙内的官吏。
南安县衙一贯都是野蛮生长的姿态,自上而下都没有贯彻过所谓的律法条例,且人情世故的观念甚重,遇事就爱走个关系求个情面,哪怕是在普通百姓中也是常见的事情。
说是放纵,也是自然。
以往但凡能出现被自杀的官员,那往往是卷入了甚大的案件,官员彼此的争斗买凶只会让自己留下更大的把柄。
一旦伤及人命,总会引来上峰的关注。
若是换作了京畿附近的县或者是州城,像刘家兄弟那种赤.裸裸的□□实在是下下等的选择,又或是不该出现的选择。
之前刘实再一直让他的人去接触徐庆等人,而徐庆反顺着摸清楚了县衙中大抵有哪些人属于不可饶恕,有哪些人是墙头草,又有哪些是有能为却一直被打压的如方元等人。
前者已经被剔除干净,自此衙门的风气一清。
水至清则无鱼,有些事情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然税银不可沾染。此事虞玓与贺寿一齐盯着,倒也颇有成效。
郎君是在担忧什么?此时已经暮色,白霜挺着个肚子走进来,惊得虞玓立刻站起身来,忙扶着她坐下。
虽郎君这一串动作看起来还是面无表情,但是在白霜眼里如何能看不出来那些许的担忧。
白霜笑着摇头,徐庆说郎君额间的皱痕都能夹死蚊子了,我倒是想来看看郎君何时生了皱纹,可是最近太过劳累了?
虞玓幽幽说道:他这个月的月钱别想要了。
白霜扑哧笑出声来,眉眼温婉:您私下补贴给他们的月钱可是双份。她先是小小吐槽了虞玓的面冷心热,这才低声说道,若是心里不畅快,郎君自可说出来。
白霜知道其实在这南安县内,虞玓并无多少能说得上话的人。
徐庆和程二丁等人虽然得用,可到底他们一直把自己的心态摆在侍从,从不敢逾距。而那偶尔来去匆匆的方田间又带着密命,更是不可相交。如郑寿铉等人,说话更是牛头不对马嘴,唯独有个贺寿还算可行,碍于两人都是冷淡的脾性,却也止步于上下级的地步。
这一一罗列出来,让白霜对郎君更加怜惜。以她的敏锐,自然发觉郎君其实已然有心悦之人。可在家中,从虞陟的语焉不详的话语来看,怕是早就有了定数。
世事如此,从孩童到成年自是需要蜕变,可虞玓还不满二十,又是白霜亲眼看大的,这种担忧的长辈心态总是抹除不去。
白霜姐姐,我只是在想,现在县衙的改变是好,还是坏?虞玓没有坐下,他背着手来回踱步,不紧不慢的步伐很是从容。
白霜笃定地说道:从前的县衙与现在的县衙相比较,难道还有人愿意回去吗?话罢,她笑着摇头,或许除了那些只知敛财的家伙。
那等我离开南安县呢?虞玓回眸看着白霜,神情淡漠,语气却有些难以觉察的困扰,等下一个人,再下下个人,若是个聪明向上的,倒也无妨。若是再轮到一个如刘实再者,那不过是再度轮回。
白霜语塞。
他道:果然治官如治国,成与不成,还需得看人。若是如此,可有法子能创造出一套规章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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