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事?
虞玓低头系着腰带,对于屋里的狼藉他已经收拾得差不多了。
郎君,方田间在外头等着了。
是徐庆。
虞玓穿戴好衣裳,往外面走了两步,像是想起了什么又走了回来,偏过头去看了下水面里的倒影罢了,就说脸上这块是撞到的。
昨夜太子跟发了疯似的,虞玓不知喃喃说了多少句莫要留下痕迹,虽勉强在衣裳之外没有明显的吻痕,可遮挡在衣裳下的皙白皮肤却布满了斑驳的红痕,若非心里还秉持着要尊敬的念头,哪怕是虞玓现在都要遭不住吐槽起来。
他不着痕迹地摸了摸腰,迈步出去了。
屋外的方田间带着人半蹲在墙角,那一溜儿看过去就跟还没有拔起来的大萝卜似的,恹恹的模样难得没什么精神。这对这几个身强体壮的大汉简直是难得的事情,虞玓挑眉看着他们的模样,本是想开口询问,突地眼神一凝。
比方说,方田间朴素的灰衣上,有一小撮明显的黑毛。
虞玓面无表情地移开视线。
罪证确凿,怕是后半夜那位又做了什么。
想必大半夜在床头看到一只狰狞的凶兽很是凶险罢。
顶着方田间幽怨的眼神,虞玓面不改色地说道:有什么要事?
郎君。方田间站起身来,凑在虞玓的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话。
虞玓闻言蹙眉。
他捏了捏手指,洒落的晨光打下一片瘦削的淡影,虞玓背着手在庭院踱步,一步,两步,旋即他站住,对方田间说道:我们得来个大的。
方田间:?
泉州府。
临近除夕时节,阴沉了小半月的天际总算清透晴朗,阳光铺洒在屋檐街坊的斑驳光影下,稍稍回温的暖意让这辞旧迎新的氛围都浓烈了许多。百姓们热闹地备着年货,走街串巷的货郎赶着这最后的时节做上一整年的大买卖,欢声笑语响彻整个州府。
春节要到了。
一座占地甚广的宅院中,远远望去皆是穿戴差服来往的官吏。
张干搓着手站在廊下,身后几个佐官侍立,就连长史司马录事参军使等也都在。再往后是几个平日商谈事务的幕僚,只是在这种明面上的大事他们还是要退避一舍。
张公别驾忍不住这种逼仄的氛围,欠身说道,不过一小小叛乱,不必担忧。广州都督党仁弘亲自出马,自然能手到擒来。
前些年西边的山獠作乱,那会也是党仁弘出马,轻而易举就拿下了这场叛乱,故而虽然泉州与漳州临近,可别驾除了有点惊讶外,并无太多的担忧。
漳州峒僚反叛。
这消息是在今晨传到了泉州府。
大多数人都不明白为何张公会表现得如此不复寻常。
张干倒是也想认同别驾的话,但是前提是在此之前没发生过他所查到的事情。是的,山獠曾经多次反叛与进攻,这对那些蛮夷种族来说简直是最寻常不过的事情了。只消党仁弘带着折冲府的兵马前往,总是能平定的。
本该如此。
可那些失踪的人呢?
山獠不会有这样的耐心,他们也没办法这般蛊惑人,更不会这么苦心孤诣地造出这样的事情来除非,反叛的人不是山獠。
事实上,这也是一开始的时候,张干对此的判断。
刘家一案牵扯出来的东西虽然不多,但是铁制品,铠甲的一些事情已经挖出来了。
张干毫无表情地摩挲着指腹,可偏生就在他们最后要得到那些隐秘的信息的节骨眼上,张家兄弟在牢狱中自杀了。随即牢头也因为害怕责任而跳水。那刘实再虽然活着,可所知不多,压根无法挖出痕迹来。
线索就此中断。
这桩事给他遗留着不好的预感,甚至残留至今。
张干叹了口气,摆摆手对府中的人说道:现在严令各县做好防备,站场不在泉州是好事,但是也大差不离。现在任何一个城门口都给我死守住咯!可别给我在紧要关头的时候放进来间隙!
是!
张干知道他刚才的那句话中带有强人所难的成分然而在这么紧张的时刻,连他心中的猜想都无法确保落实的时候,那么怎么警惕都无所谓。
毕竟是自杀,还是被自杀,永远只剩下谜题了。
他的眼神扫过身后那些毕恭毕敬的属官,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
铺兵准确地传达了刺史的命令,在短短的时间内就通传了州内各县。
南安县城的头一日就做足了准备。
郑寿铉坐在大堂内,听着虞玓有条不紊的安排,除了一开始习以为常的隐痛,他早就不以为意了,甚至还打趣着说道:半月前你同我说盗寇流窜,需要各乡里加紧戒备,所以要让各处里正乡贤都走访与告诫,我原以为这过于小题大做,现在看来反倒是合理之事。
虞玓平静地说道:这是我份内的事情。
郑寿铉摇头,拍着手说道:赤乌,这做县官的自然是要保护一地的百姓,只是百姓们是人,县官们也同样是人。要做到事事敢为人先,又或是比人多想一步,需要付出的东西就甚多。他的目光炯炯有神,盯着虞玓的模样很是睿智,但是,切莫把自己也赔了上去。
直到郑寿铉说这话之前,虞玓都是面无表情的模样,可仿佛这话让他有些动容,他敛眉凝神,认真说道:为何明府也是这么说?
在县衙的安排结束后,现在大堂内只剩下他们两人。
郑寿铉也不摆着官架子,赤乌难道不知晓?你总是带着一种无所畏惧的锐意。那并非说你当真不知道会引发的后果,那只是不在意。他用力挥了挥手,然后突兀地提起了一个沉寂许久的话题,我知道你做事总归有计划,去查刘实再也好,查到刘家的问题,与州司联系也罢,假设,我是假定如果你这种种的法子都失败了,你会怎么做?
在所有合法正规的做法都失败了后?
虞玓慢吞吞地眨了眨眼,我不会让自己沦落到那个境地。
而与此同时,郑寿铉笑了。
他知道虞玓已经回答了他的问题。
郑寿铉笑着拍了拍大.腿,他甚至扯了扯自己的袖口,情绪有点高涨,赤乌,你或许出身不凡,或许天资聪慧,可入了官场也只能一步步来。你虽不曾谈过,可我知道你每月总会下到各乡镇去探查,也会与老农聊起务农的事情,甚至多次跑去工房与那些典吏推演水图脉络可你做着再多再多,一个县尉,也不过是个小小的下品官员。能管的不过方圆大小,谁会惦记着你这份好?郑寿铉的话并不是在驳斥虞玓,正相反,如同当初溺毙女婴的讨论中,虽他与虞玓的意见相反,可他对虞玓是带有善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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