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接了过来,把捏碎的碎渣随手丢到桌面上,手指的血迹染到了信纸上的边缘。他低头看着信中所写的内容,片刻后意义不明地笑了起来。
两日后,侯君集在行军中突发疾病,暴亡的消息就传回了长安。
虞玓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正坐在庭院里挨训。
这个挨训可不是说假话,那可是虞陟特特用他珍贵的休沐时间来对他进行的一系列控诉,包括不限于他不好生养伤,跟着大山公子四处乱逛等不得体之事,顺便还批判了一下虞玓不端正的态度。
虞玓慢吞吞地把膝上的书收起来,双手搭在合十。
好生乖巧!
虞陟差点立刻叛变。
他咳嗽了两声,总算是在虞玓的面前坐下来,无奈地说道:你就算是想出去,那也行行好听大哥一句劝,不要总是带大山公子出去,最近盯着你的人太招眼了些。
虞玓懒懒地开口:但是他们不敢。
虞陟恨铁不成钢地瞪了他一眼:那还不是当初太子殿下亲临探望,又褒扬了此兽此举,让大山公子在旁人面前顺理成章盖了戳而已,不然你以为现下会如此轻松。
虞家是一贯知道虞玓养了头叫大山公子的狸奴。
不受拘束,来去自由,桀骜不驯。
在这头狸奴不知缘故消失了一段时间后,太子殿下赠予了一头所谓神兽。样貌身形比起原本的狸奴可不知道大上多少,照旧称为大山公子。虞家内外皆以为是虞玓念旧的缘故,可虞玓院子里的人,包括常来常往之虞玓房夫人等,虽不知缘故,却还是隐隐知道此大山公子就是彼大山公子,就是不知道太子殿下和虞玓在葫芦里卖着什么药呢!
太子殿下都认了此事,大哥缘何会担忧?虞玓看着虞陟认真忧愁的模样,倒是捋了捋词措,坐正了看他。
虞陟幽幽叹了口气:若是普天之下真有这般神兽,那也当出现在皇家,如何能落在普通人的手中。如果大山公子所表现出来的智慧当真类人,那虞家或许是保不住。
虞玓的手指敲在扉页上,慢吞吞地说道:大郎说笑了。
他抬眸看虞陟,冷冽的嗓音透着漫不经心的意味:给了我的东西,怎能收回?
作者有话要说:两千更新ge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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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更
第161章
虞陟微愣,这话听起来不单单是在指此事。他蹙眉打量着虞玓,半晌扬声说道:了书给我滚出来,你家二郎都冻成什么样了,可还在里面躲懒?回了虞家后,碍着虞玓身旁伺候的人有些变动,房夫人又给了他一个侍从听使唤,命为了书。此人干练异常,做事灵活,今日这般怠慢却是少有。
虞玓摇头:我让他去给我办了点事。
虞陟拧眉,不过他刚才的话,已经让院里的人忙不迭去取了厚厚的大氅,虞玓的肩膀骤然一沉,又得了虞陟细心的掩上缝隙,心中有些哭笑不得,眼底却是暖色。
兄长。虞玓甚少用这般郑重的口吻称呼他,此事,当真不必挂心。从他南安诱敌深入开始,他也不知李承乾究竟知道了多少。除了那次亲临虞府,至今虞玓都不曾和太子殿下打过照面。
更别说他那会正昏迷长睡,压根不知人事。
事已至此,倘若有变,也无济于事。
此番虞玓打断了虞陟将要再起的话语,您过来,怕还是有别的心思。顾左右而言其他,您就不怕我不听了?
个中缘由难以解释,虞玓不欲在此话题上打转,索性扯出了虞陟那将起未起的来意。
虞陟听着虞玓凉凉的口吻,不由得摸着鼻子说道:你也知道那些个人都是看中近来陛下的态度,这赏赐如流水进了府内,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你在南安搞的事情颇得圣人青眼,再加上新近金陵那头牵扯出来的一些事情,越发显得擒贼先擒王的重要性。你拿下了刘世昌,就是朝廷的红人。偏生还是个没有妻妾的郎君,这做媒的心思可不就起来了?其实不止是虞陟所说的原因,此次虞玓出事,虞家也是担忧万分。
虞玓此般做事竟是丝毫不给自己留下后路,以命搏命之举,实乃疯狂。
虞陟一贯与虞玓亲近,虽说也看不透二郎所思所想,却也有点苗头。思索再三,同焦灼的虞家人说道:二郎这性格,说是心冷,确实是冷。说他心软,也的确心软。我们同他生活近十年,对他来说早就如同家人。这才通信总是报喜不报忧,不然以他的脾性,连遮阳也是懒得。
可船只行走江海,需碇石才能靠岸停帆。家人对二郎来说,许是不够的。虞陟想起虞玓赠予他的巨船模具,无奈地摇头:倘若他成家立业,有了自己的小家,或许还当真能成为那碇石,可偏生他的意中人,又是无法求娶之人。以二郎的顽固,此生我能否再看他有心上人怕是这念头都是在痴心妄想。
萧氏与虞陟夫妻一体,听出了他的言下之意,你是想给小叔寻一门亲事?
最好还是得他无法拒绝的亲事。
虞陟难得在一件事上那么坚定,二郎性坚且硬,强按牛头虽然不好,可若是有了子嗣,以他的秉性,绝不会再这般不管不顾。可这主意虽说是定了下来,这寻个门当户对的亲事简单,如何去说服虞玓又是一件难事。
话是虞陟自己说的,做也自该是他来做。
他拦下这活计,来了虞玓的院中,当然也是为了得个答复。
不过这提亲的事情,是他亲口说出,可话罢之后,虞陟自己又摇了摇头,桃花眼眯了眯,盯着虞玓认真说道:我只问你,前头那些事,往后你还是照做不误?
虞玓心知自己的所作所为必然会让家里人担忧,闻言动作微顿,细细打量虞陟的眉眼,从长兄神情看出疼惜与后悔,心口不由得也软乎了一下,温下声音说道:大郎,如南安之事,世间少有。如今这朝廷清朗,百姓安生。何必担心这些?婚姻大事,不该儿戏。
虞陟恶狠狠瞪了他一眼,倒是连君子风度都顾不上了,自打他有了孩子,那涵养风度可是越发长进,今日险些被虞玓气得破功。
我说的是这个?说的是你对自个儿心狠手辣!也不顾念着这十年我看着你长成,好容易养出个好郎君,结果送出去没两年竟是躺着回来!等你伤好后,我看圣人的意思便要大大封赏你,或是留在长安做个京官,依你这眼里揉不得沙子的破性子,岂不是要翻天了搅浑,任你有十条命都不够折进去的!他边说着,还不算解恨,手在虞玓的脑门上拍了几下,拍出了好大一块红印。
虞玓揉了揉,抿唇说道:我行事虽然恣意,定不会给家里
难道我是怕你麻烦?虞陟猛地拦下虞玓的话头,怒上心头。
虞玓顿了顿,手指忍不住抠了抠袖子,然后才说道:我不会他停住话头,眼神有片刻的迷茫。
虞陟的话并非刺痛他,反而让他的胸口不知为何一直团缩着浓浓的暖意,哪怕是冬日,仿若手指都能温暖起来。兄长深切的担忧与挂念,亦非只他一人,更有家中上下的牵挂。想他受伤至今,家中老少小无不受怕,那小小侄子更是见天往他这里跑,如此关怀
我知错了。虞玓有些僵硬地伸出手去拍了拍虞陟的胳膊,就像是兄弟俩该有的亲近那般,手指缩回袖子,他又垂下眼,如同犯了错的孩童般乖巧,我不会再随便犯险。
虞陟面上不显,心中却是动容。
他与虞玓虽亲近,可毕竟不是亲兄弟,虞玓又是知晓事情后才归了家,总归带着点淡淡的疏离与隔阂。虽日经月累近乎消失,可存在便是存在虞玓从未在他面前露出这般小儿姿态,如同依赖长者的稚鸟。
虞世南所言从来不错,纵然虞玓是坚冰,可人心,总归是肉做成的。
虞陟边叹边笑,眼角微红,上前搂住自己兄弟,心中还是带着气,装作凶恶捶了几下肩膀,然后才说道:你既是应了我,日后可莫要再如此。他认真望着虞玓的眼,就算是做一把锋利的刀,也得先顾虑自己。赤乌,切记,刀鞘也是重中之重。
虞玓眼中仿若有水雾,一眨,又是清亮的眼眸。他靠在兄长的肩膀上听着大郎的埋汰,神情却是舒展。
是,我记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