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楷吃瘪,干干道:你这不是强人所难吗?
放学后,学生踩着晚霞从学校里鱼贯而出。闫沭今天骑了辆自行车,他腿刚好,闫芳芳还是不放心他,早上出门的时候叮嘱了好几遍,让他小心。
柳楷骑在闫沭身边,他也是厉害,一边骑车一边看着手机。闫沭瞥了他一眼,让他别看了,注意安全。
他们在红灯前停下,柳楷突然拉了一下闫沭的袖子,指着屏幕上的照片,问闫沭,哥,你看这个是不是周佼?
血红色的霞光落在闫沭脸上,红灯秒数一顿一顿跳着,闫沭的视线凝固在柳楷给他看的那张照片上。
他声音干涩,沉沉问道:这是哪里来了?
柳楷看着他的脸色,后颈突然觉得发凉,心里发憷道:我不是之前加了个群吗?职高那件事也是在这群里问到的,就这群里发出来的。
柳楷舔了舔嘴唇,张嘴说:周佼旁边的那个好像是你爸爸啊?
闫沭的身体被光后的黯淡笼罩,僵硬成了一块石头,他拿过柳楷的手机,死死盯着这张照片。是在一个餐厅,他的父亲徐诏问搂着周佼,姿态亲昵。
三秒,两秒,一秒,红灯跳成了绿。
刺耳的鸣笛声在他们身后响起,柳楷喊了一下闫沭,一辆车从闫沭身旁经过,闫沭毫无反应。柳楷扯住闫沭的手臂,让他过来些。
闫沭单脚跨着自行车,车身一晃,整个人险些跌倒。
他深吸一口气,天还没冷,吸进去的空气却是冰凉。他把手机还给柳楷,压低声音道:把照片传给我。
柳楷连声说好,立刻把照片传给了他,而后踌躇道:这是怎么回事?
闫沭闭了闭眼,声音从喉咙里挤出来,他问:是在哪个餐厅?
柳楷在群里问了一声,拍照片的人很快就把餐厅地址发了过来,又问他这究竟是不是他们班的学霸。
柳楷看向闫沭,闫沭瞥了一眼,对柳楷说:把你手机的照片删掉,然后和群里的人说,这照片上的不是周佼。
柳楷一愣,哑然地看着他。
闫沭抿了抿嘴,重新跨上自行车,脚踏一踩。柳楷听到他远远丢下一句话,就照我说的做。
徐诏问晚上有个饭局,带了周佼一起去。
都是场面上的人,周佼中规中矩坐在他身边,他也没和旁人介绍这是自己的儿子。
周佼身体根本就没好,晚上吃的是海鲜,都是生冷的食物。他一点都吃不下,筷子只动了几下就放下了。徐诏问见他这样,觉得有些烦,就打发他到外面去。周佼如获大赦,眼角弯了弯,对徐诏问点了点头后,就拉开椅子往外走。
从包厢出来,周佼问服务员要了个打火机,而后顺着过道往外走,到了餐厅门口。外面天色已暗,周佼找了个角落蹲下来,从口袋里摸出一根从徐诏问那里顺过来的烟,点燃了火,叼在嘴上,缓缓吸了一口。
周佼。
清朗的声音在几步之外响起,周佼一愣,慢腾腾抬起头,看到了站在光源处跨着自行车气喘吁吁的少年。
来不及抖去的烟灰掉在了衣服上,他呆滞地看着闫沭。
咣当自行车被摔在地上,闫沭朝周佼大步走去,来到其面前,低头看他。
周佼神情呆钝,抿在唇间的香烟突然被摘下,他整个人被拽了起来。闫沭的力气很大,周佼吃痛,叫了一声,抓着他胳膊的手松了松,而后圈住了他的手腕。
周佼被他硬生生拖了起来,身体往前倒,闫沭按住他的肩膀。
你怎么了?周佼问他。
闫沭冷着脸,他上一次情绪失控是在他被医生宣布再也不能练击剑这事上。
他拽着周佼走了几步,一手紧紧抓着周佼,仿佛生怕他逃开似的,另一手把车扶起来,而后转身看着周佼,他说:坐上来。
周佼杵着没动,闫沭的语气不禁加重,重复了一遍。
周佼回头看了一眼餐厅大门,不知道徐诏问有没有出来,就在这时,他的手机响了。周佼愣了愣,拿出手机,看到来电,下意识看向闫沭。少年冷着脸,目光里带着古怪又复杂的情绪。
周佼吞咽着唾沫,是徐诏问的电话,他不能不接。就在他要接起时,闫沭上前,拿过他的手机。周佼心里一紧,闫沭低头看着来电显示的三个字,他缓缓吸气,咬着牙念出了自己父亲的名字。
闫沭紧抿嘴唇,侧脸绷紧,与徐诏问相近的脸孔上露出几乎一模一样的怒气。周佼与之对视,眼里闪过彷徨惊惧,他往后退,可手腕还被闫沭拽着,脚下趔趄,整个人往后倒。闫沭的手没有抓稳,松开了。
闫沭愣怔,呆呆地看着摔在地上的周佼。
周佼疼得眼泪都要出来,模糊昏暗的光线里,他的身体微微颤抖。
捏在手里的手机还在响,闫沭深吸一口气,直接长按关机。而后低头捞起周佼,周佼靠在他怀里发抖。他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却见餐厅里浩浩荡荡出来一行人,被簇拥在其中的是他的父亲徐诏问。
闫沭眯起眼,揽住周佼的肩膀往角落里躲。他比周佼高了一头,周佼被他完完全全挡住,他捏住周佼的下巴,脸凑近,炙热的鼻息交错。
徐诏问打了周佼的电话,没通,再打过去手机已经关机了。
他蹙眉,把手机放进口袋里,手背被碰了碰,他侧过头,身边的人指了指那角落里搂抱在一起的学生,现在的小孩还真开放,和我们以前完全不一样。
徐诏问挑眉,看了眼那高个男生身上的校服。
阴暗角落,什么光都没有。
周佼心跳得很快,他听到闫沭压低了的声音,对方问:周佼,你和徐诏问是什么关系?
周佼没吭声,闫沭抬起他的脸,拇指从他的嘴唇上碾过去。周佼唔了一声,闭上眼,呼吸混乱。
闫沭说:你是不是觉得我脾气很好?
我告诉你,我脾气很差。
第11章
有多差?周佼瞥到徐诏问坐车离开,僵直的脊椎松散,歪歪斜斜靠在了墙壁上。他盯着闫沭的脸,低声道:对外徐诏问是我的继父。说着,他用力推开了压着自己的少年,闫沭后退两步,呆看着他。
周佼像个小怪物,抛却了之前那些礼貌、乖巧,他扯了一下箍在脖子上的领子,露出笑意,不是那种腼腆的类似于小猫小狗讨好人类的笑容,而是刻薄又讽刺的笑。他一步步朝闫沭逼近,仿佛从沼泽里爬了出来,他说:至于还有什么关系?你自己去问他啊?
闫沭呼吸急促,此刻轮到他往后退了,脚踝撞到了死在地上的自行车上,左腿踩在地上,刚愈合的腿伤传来隐痛。他的目光咬着周佼的脸,上上下下仔细打量,后槽牙抵在一起,沉默几秒后,他问:为什么吻我?
周佼脸上的笑容不减,他说:那算是吻吗?
周佼盯着闫沭的脸,看着他神色震荡,感受着他的心痛。他一遍又一遍对自己说,眼前的人
是徐诏问的儿子,他用对徐诏问的恨去消磨对闫沭的不忍。
闫沭呆站着不动,周佼从他手里拿过自己的手机,开机后打给了徐诏问。
闫沭侧身,朝周佼看去。
周佼低着头,漂亮的脸上露出他不可能去理解的笑。闫沭听到周佼说:我还在餐厅,嗯,没走掉,刚才在厕所,洗手的时候手机掉进水池了,快来接我吧。
挂断电话,周佼抬头看他,对闫沭说:你爸马上就要到了,你不离开吗?
闫沭一声不吭,捡起了地上的自行车。
周佼不再看他,转身往餐厅里走。闫沭扶着自行车没动,他站在暗处,没过多久,便看到一辆黑色的车停在餐厅门前,而后徐诏问从车里出来,走近餐厅片刻后搂着周佼出来。
闫沭远远看着,疝气灯光亮刺目,上面凝结着一层潮湿的水渍,一滴滴滚下的水珠像是谁的眼泪。红色的尾灯也亮了几下,车子渐行渐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