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裡有一條線,線外的無關緊要,線內是他認可的人:朋友如胡桃,熟人如香菱鍋巴和阿桂,互損搭子如長生,所有物如松子;至於白朮……亞爾斯在自己貧瘠的人際關係里分了半天類,覺得哪邊都不太合適。
他最開始的想法是這人挺有趣的,還想再多觀察觀察,觀察到現在連他自己都不知道白朮在自己心裡是個什麼形象了。明明是個好心人,卻放任自己去捅愚人眾;明明看上去溫和無害,卻也在偶爾散發出令直覺警鈴大作的氣場。
半獸人想了半天,最後險些把自己想樂了。
放在一年前有人和他說自己會因為沒法給一個人在心裡重要位置做出一個準確定位而苦惱,他鐵定覺得對方在諷刺挖苦他,一準把人剁了餵魔獸。
現在真坐在這裡思考這些有的沒的,感覺還不壞。
帘子被打開,剛還在腦子裡的那張臉彎腰進來,汗巾擦拭著手上的水跡,白朮看看這窘迫的空間,問道:「想睡外面還是裡面?」
放飛的思緒被一句提問繞回最初的苦惱:今晚怎麼睡?
亞爾斯乾巴巴道:「這裡人多,我今晚守夜。」
白朮溫柔道:「我和他們交談中看出商隊的人人品不錯,你不必擔心他們對我們下手。」
亞爾斯:「……」他絞盡腦汁的開始想藉口,但漏洞都太明顯,又被他一一否決。
直說自己不習慣覺得彆扭是不可能的,半獸人莫名的不想在白朮面前露怯,糾結好半晌也沒蹦出個字兒來。
白朮等了一會兒沒等到回音,眼中划過一絲笑意,道:「更何況你今日跑了那麼久,也該好好休息一下。想睡哪邊?」
白朮如此體貼,自己再憋也憋不出來一個藉口,亞爾斯自暴自棄:「……外面。」
好歹離出口近,出什麼事能立刻作出應對,真要有什么半夜衝進來,亞爾斯也能保住他。
分配好位置,白朮將外套疊好和眼鏡放在占地十分有限的小置物桌上,等亞爾斯收起斗篷後將掛在旁邊的提燈熄滅,黑夜頃刻籠罩上來。
亞爾斯本就靈敏的五感在黑暗中放大到極致,外面坐在篝火旁的守夜人小聲調笑的聲音卻逐漸朦朧遠離,取而代之的是某人走動躺下時的窸窸窣窣,擦身而過時鼻尖嗅到了熟悉的清苦味道。
他僵硬的平躺著,一雙狼眸在黑暗中散發著瑩瑩綠光。身側人的呼吸淺淺,每一下都像撞在他鼓膜上,精神高度緊張下,亞爾斯恍惚聽到了對方皮肉下的心臟跳動聲,一下一下,均勻又有力。
這大概是錯覺,他想,畢竟白朮柔弱成那個樣子,咳得他總擔心一錯眼他就變成往生堂的業績了,怎麼會有這麼有力的心跳呢。
白朮大概在調整一個舒適的睡姿,亞爾斯感覺到手臂隔著兩層被子被撞了一下,整個人更加僵直,連呼吸都屏住一瞬。
像是在寒冬臘月被凍成冰棍的標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