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手撑额侧靠着,一手随意抓着一把花生米,手指时快时慢懒懒将花生弹指送出, 姿态和动作都轻轻漫漫,一副多一分力气都不肯使,吊儿郎当的样子。
不知道的人只当他没个正形, 阿宁却看得津津有味, 凑近了道:童公子, 你这是在练习操纵吧?
操纵轻的物体虽然耗费灵力少,但耗费精力多,花生米很轻, 刚入门修士也能操纵起来,但这么轻的东西要操纵得随心所欲便困难了。
童殊重生以来,完成最初的引气入体后,便开始了这样的训练,见缝插针地摆弄些小东西,辛五大约一早就看出他这是在修习,但大多数人只当他是在玩乐。
这阿宁尚未入门,却一眼看破,童殊不禁对阿宁另眼相看,道:哦?为何这么说?
阿宁托腮眨眨眼道:这种轻飘飘的东西最难操纵,你能做到这般信手拈来随心所欲,想必修为很高深吧?
童殊深看他一眼,见他双眼放光虚心好学的模样,反问道:你说你尚未入门,怎又知道这些?
阿宁道:这些志怪书里都写的,神仙手指轻轻一点就通,不都这样么?
童殊意味深长地笑了一声道:我可不是什么神仙,你若找我便找错人了。
阿宁目光朝辛五那边瞟了一眼,童殊识破他的心思,道:他,你就更别想了。
夜色渐深,童殊心里再有事,也耐不住元神催促他要睡,胡乱地倒在干草堆上,双眼一闭就睡着了。
睡梦中似乎一直有人在看着他,他想与那人说话,那人却总是缄口不言。
第二日一早醒来,看到自己身上盖着辛五常穿的外衫,他拿起细看一阵,把衣服折叠好,放在一侧。
又见自己睡的干草堆似乎比昨夜宽了一些,够再睡下一人,但上面又平平整整,不似有人睡过。
童殊不由思忖着,自己之前夜夜与辛五同床共枕,辛五是怎么睡的?昨夜辛五仍是不计前嫌地睡在他身侧,替他护法?
辛五过来盯着童殊叠好的衣服看了半晌,才不作声地地收了,另取了童殊的衣服放到原来的位置。
天确实有些凉,童殊见着自己衣服,没多想便取了披上。
也不知为何,这一披,辛五似乎又更不高兴了。
童殊小半天都没找到机会与辛五说话,倒是阿宁时不时对他挤眉弄眼,总有话说。
如此过到第三日,童殊把五位女子所中之术都解了,一行人张罗着各回各家。
分别之时,秀儿扶着红琴千恩万谢,红琴大梦一醒,泣不成声。
童殊问她:你的五弦琵琶,是谁教的?
红琴答:我自小痴迷琵琶,曾遇一仙人,他指点我一二,又送了我一把五弦琵琶。我视它为仙物,日日研习,那仙人偶来,也会送我一些曲本,里头有些曲子是改编好的五弦谱,我便尝试奏弹;而那些未改编的曲子,我便接着改编,可是要将四弦改五弦并不容易,十几年间我统共也只编了十余首曲子。
童殊问:你何时遇见那仙人?
红琴答:十五年前。
五十年前便已有了一把五弦琵琶,十几年前或者更早以前便已开始谱曲。已有一个红琴,说不定还会有很多红琴。
背后那主谋之人,没有上邪琵琶便生造,没有五弦琵琶曲便另研,心思之周密,打算之深远,叫人生怖。
童殊陷入沉思,心想:觊觎我上邪琵琶这人不少,但大多也只是嘴上艳羡,竟想不到有如此执着之人。
临别的话说尽,秀儿踟蹰再三也该走了。
她扶着红琴一步三回头,望的都是辛五,辛五略一颔首以示告别,之后淡淡转身,再无多言。
秀儿频频望向辛五背影,隐隐红了眼眶,这般的女儿心思,傻子都能看出来了,童殊取笑辛五道:五哥女儿缘真好。
辛五正色道:不得胡说。
童殊:最难解是女儿心,秀儿痴心一片,你便这般冷淡薄情?
薄情?辛五神色陡然冷峻,望向他道,如何又算不薄情?如你这般,怜香惜玉,花言巧语算不薄情?
童殊被他噎得不知如何回话。
辛五冷然接着道:惹得人心似浮萍,便是好?
童殊心想:对女子不好言宽慰,冷漠无情难道便好?
辛五淡淡说起:你可知,栖霞仙子至今还在等你。
童殊解释道:栖霞仙子那不是等我,是巴不得我早点死,她追杀我多年,恨不得我早死早省心呢。
若当真想杀你,何至于一次都未曾伤到你。说完这句,辛五顿了一下,不知想起什么,面色沉沉,那些书上写的并非没有根据,五十年里,她确实每年冬至都到戒妄山来,你猜她想看望的是谁?
童殊道:断然不可能是我。
辛五又道:温酒卿也每年都到戒妄山下来,冬至、除夕、中元。
童殊听到温酒卿,现出怀念之色道:温酒卿与我情如姐弟,我知道她会来看我。冬至是我生辰;中元是令雪楼身殒之日她大概是想起她主人了;而除夕,在魔域那几年,我都与她一起过年,她想是要来陪我过年。
辛五又道:你知还有谁在等你吗?
童殊:我师兄?
辛五神色一冷道:还有呢?
童殊道:还能有谁?
辛五喉咙滑了一下,才道:还有许多闻名而来的女子。
童殊:那些只是来闻风而动瞧热闹的,做不得数。
辛五垂下目光道:那便是没有了?
童殊:我人缘不太好,大约真没有了。
辛五神色一暗道:那便是真没有了。
又是一阵无话。
好不容易两人能好好说话了,童殊不舍就此结束,找话问道:对了,那老修者后来如何?
辛五轻描淡写把那日的情形简述。
原来老修者被控魂之后,操练尸傀儡,自己也成了傀儡头,带着百多具尸傀儡拦住辛五去路。
难怪弃尸坑里没有尸傀儡,都被调去拦截辛五了。童殊又问:可有遇到主谋之人。
辛五道:有。
想到那主谋之人说要顶着他的脸为试探辛五,童殊心下一紧,斟酌着道:对方可有用什么异法为难于你?
辛五微微一顿,随即面无波澜道:无事。
辛五说无事,便是真的无事了。
但后面省略的内容,童殊也能猜出来,对方大概真对辛五用了控魂之术,只是奈何辛五不得,他这三日一直在暗中留意辛五的神色和气息,并无道心动荡或是中术之症,两相结合童殊心下稍安道:可有见到主谋之人?
辛五道:对方不肯露面。
又是不肯露面。再问:那老修者可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