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宁走近,倾身道:上人,您看不见,要不要摸摸我的长相。
冉清萍没有答应,却也没有拒绝。
阿宁蹲到冉清萍身前,握住冉清萍的手,见冉清萍没有抗拒,他心中生出几分欢喜,将冉清萍的手往自己脸上带。
阿宁此时面色是温柔的,引导着冉清萍的指腹从额头、眉眼、鼻子到嘴唇,在这个位置,阿宁顿了一下,有些不舍冉清萍的指温,但冉清萍已经不由他,指腹自行滑到下巴,摸清了他的长相便收了回去。
阿宁见冉清萍如此不耐烦他,面色霎时又转阴。
这一次不待他开口,冉清萍已先出口:青凌峰傅谨。
好似傅谨这个名字像个框,阿宁一对应上这个名字,不由直起腰,姿态也跟着端了起来,俨然间又变身为那个操纵仙道数年的青凌峰颜回尊了。
但他似乎并不喜欢这个身份,而是道:上人,您还是叫我阿宁罢。
话中之意,其实已是承认了自己的身份。
冉清萍疑惑道:你年纪不对。
傅谨笑道:长得显小不好么?多少人求长生不老返老还童。
冉清萍道:我近年见过的傅谨,你与他岁数差了许多。
傅谨道:您近年见过傅谨几次?说来听听,我帮你辨一辨哪个是我。
冉清萍道:有两个傅谨?为何?
傅谨道:因为一个不够用啊。那些门派今天办个喜事,明天办场大会都要我出席,我有很多事情要做的,哪有那么多时间去理会那些事。而且
傅谨陡然换回阿宁常用的讨巧姿态,温顺地道:而且啊,若不是有两个傅谨,又哪有阿宁陪在您身边的这些时日呢。
冉清萍道:你为何蛰伏在我身边?
傅谨听到蛰伏两字时,露出非常不高兴的神色,随之傅谨那种上位者颐指气使的姿态也爬到面上,正要开口,想到面对的是冉清萍,他气势一下又弱下来。
毕竟在冉清萍身边做小伏低了许久,在冉清萍面前他早已不习惯用那套颜回尊的行为方式,只苦笑着道:因为在您身边不疼啊。
冉清萍立时便悟了:你身上的东西,会噬血吃肉?
傅谨脸色一沉,露出几分阴郁之色,但他还是用了阿宁俏皮的语气道:果然什么都瞒不过您,我身上这东西啊,疼得很,只有在上人和真人身边,才能叫他们安分些。在您身边的这些日子,我日日能吃好睡好,是我这些年来
他哽了一下,才接着道:是我这些年来最舒服的日子。还是上人您好,肯让我跟着你,修真界一上两真,另外两个真人,一个焉知真人拒人于千里,一个洗辰真人只肯对那个人好,只有上人您肯收留我。
冉清萍对他的剖白淡淡,只问:你身上的东西,是活的。
傅谨又是一怔,索性道:是啊,活的,会噬血吃肉,会钻来钻去,还会
说到这里,他露出一种痛苦与恶心的表情,皱着眉道:您想知道它是什么吗?
冉清萍面色少有的凝重起来,道:它是六翅魂蝉母虫,会产卵。
听此,傅谨脸色刷的一下苍白。他本就没有血色,此时白如纸显得有些惊悚。
不过,他反倒现出释然的表情,看起来自然了许多。
他最后一块遮羞布已经被冉清萍揭下了,内里的肮脏、恶心与邪恶暴露无遗。
到了这步田地,他情绪反而稳定下来,他蹲着与冉清萍说话不舒服,索性跪坐下来。
再以跪姿朝冉清萍爬近一步,这样一来他的膝盖便抵到冉清萍的脚了,离冉清萍越近,他身上那母虫便越安静,在碰触到冉清萍的时候,他内里一片宁静,舒服得像是没有东西,他表现出往日最乖巧的姿态,轻声的道:上人,让我靠一靠您吧。
冉清萍神色淡淡,没有拒绝他。
傅谨跪趴在冉清萍的膝盖上,嗡声道:上人,其实我很容易满足的,您只要让我离您近一些,我就很会乖,很听话。
冉清萍道:你说时间不多,你身上的母虫已经养成蛊了?
傅谨温顺地答,内容却带威胁意味:是啊。所以,您现在既不能杀我,也不能拦我而不让我离去。因为您若是杀了我,它就会吃掉我最后一层皮肉钻出来,后果便是涂碳一方,这冰凌境和您那卧雪宗怕是都要被搞脏了。而您若是拦着我,不让我走,它没办法回到血巢,再吃我几天,我也该要死了,到时后果也好不到哪去。
他说着,抬头。果然见冉清萍并指成决,一道带着杀气的剑气已经凝在指尖。
尽管早有所料,傅谨眸中还是一黯,他直起腰,看向冉清萍。
因着身高差,他挺直了也只到冉清萍下巴,无法与冉清萍直视,只得仰起头,露出脆弱的脖颈。
他有些痴迷地凝视着冉清萍,双手撑在冉清萍的膝盖上,软声道:上人,我现在有点后悔毒瞎您了,我突然很想让您看看我的样子。
每一次,傅谨对冉清萍说到这种类似表达感情的话,冉清萍都是漠然无视,这次也一样。
可是傅谨想要说,想要做,他不管不顾地勾起下巴,挺起身,凑近冉清萍的耳际道:因为,我想有人能记得真正的我的样子。
他说完,抬手一扯,便解了衣带。
衣襟散开,外衫落地,他一把扒开里衣,露出身形。
修真界传傅谨修为高绝,内秀斐然,光彩耀人,评傅谨为近五十年第一君子。而脱去外衣的傅谨却是瘦骨纤纤,肤色惨白,不止是十七八岁少年人的单薄,而是孱弱,瘦得几乎不剩什么肌理,白得几乎透明,能清晰地看见皮肤下面的血管以及
爬满全身的,像虫子外壳纹理一样的,青色的纹路。
傅谨挺胸,打开肩膀,一对算是漂亮纤柔的蝴蝶骨上是一双青色翅膀的纹理,这对翅膀随着他的骨架和肌理的动作而一张一阖,像是要起飞一般。
傅谨气血极弱,很是怕冷,他微微发着抖。近处火堆的暖光照在他背上,也照不暖他的肤色,他张开纤细的肢体,靠向冉清萍道:上人,我很冷,您能抱抱我吗?
冉清萍看不见,但在傅谨脱去衣服时,浓重的虫腥味已经叫他能想象出来傅谨不人不虫的样子。
冉清萍叹了口气,他发现自己面对这样的惊悚可怜之人,仍然是无动于衷。
他于茫茫人海中体察众生,一身孑然来去,不能察知苦也不能察知乐,自上邪感应到的证道示语,至今无解。
然而这种无解和茫然竟然也不能叫他生起多少挫败之感,只觉岁月无穷,世事苍茫,自己是谁又在哪里皆是无谓了。
傅谨自然无从窥探上人心境,他只看出冉清萍不肯主动抱他,倒也没有抗拒他的接近,于是他伏身,低头,靠在了冉清萍的肩上。
冉清萍没有推开傅谨。
他神采不足的眸光漠然地落在傅谨细软的头发上,瞬息之间六翅魂蝉的虫腥味弥漫到他的感观,他这才微微生出一些厌恶之色。
他错目,抬手想要将傅谨推开。
傅谨却是死死地扒着冉清萍不肯放。
这是他五十多年来最舒服的时候,他离冉清萍如此近时,体内那只万恶的母虫受上人威压所摄而惊惧地蛰伏不动,连那些流淌在血液里的虫卵都知道害怕地不再乱游。
他舒服之下,人便愈加温顺,道:上人,我和您讲个故事吧。
冉清萍要掀开傅谨易如反掌,但这种许久未有的厌恶之感叫他停住了动作,面无表情地听着傅谨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