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六哥,你别装啦,皇上让你回去接手缁衣使的指挥使之职了,对不对?妇人突然道,西洲那边的事查出来了,是北魏的人收买了大巫,在水里投毒,在插手所以你打算回去了,对不对?
福康。你
我不打算说什么,但我讨厌这个职位,讨厌你们的工作。你当初说你要退得干干净净可谁又能退得干干净净?李至玮回不来了,当初那个扑着蝴蝶的小姑娘,也回不来了
我想过要养一个人出来。苍老的男人说道,他和师兄其实很像。高宗不信师兄,所以师兄才负气离开。可他不会。原本这个缁衣使指挥使的位置,本来也是该给师兄的。若不是因为师兄
妇人轻轻地摇了摇头道:我其实一直不明白,当初至玮他做出这样的事,父皇为何最终,却没有惩罚国公府?甚至,就连他叛逃的消息,也不曾落在明面上只因为,缁衣使的事,注定活在暗里么?其实我真恨父皇,他明知我却还是让他
说完,她自己笑了笑:罢了,已经是许久之前的事了。
苍老的男人沉默了。福康的笑容,她哀婉的神情,曾经三个人的回忆,似乎卸掉了他的心防。
如今不会再有这样的事发生了。他低声道,会越来越好的。
福康说:过了这么多年了,缁衣使的残部们还活着么?
如今他们在北魏皇上或许准备有一些动作
两人还在絮絮地说着,低声地说着。那是这两个人的事或许是三个人其中一个人已然死亡,却还是这两人上空中,所萦绕着的幻影。
今日大年初三,却是那个人去世的第四十年的忌日。那个人的名字残留在两人的嘴里,是不可提及的禁忌。若非如此,福康才会突然改变了主意,来十年不曾涉足的护国公府一趟。而沈老头也是听闻了福康要来的消息,才会突然改变了计划,来这里。
在这个没有人烟的角落里,天时地利的角落里,他们终于卸下了彼此的心防,开始说着,那些事情。
灰衣人踮起了脚尖。他藏在不被人发现的角落里,双眼暗暗地盯着眼前的两人。他屏着呼吸,眯着眼睛,将两人的每一句话每一句话,都记在心里。
直到
你在这里,做什么。
周逊的声音,像是一块冰一样似的,落进了他的耳朵里。
灰衣人猝不及防,他的肩膀上,已经落上了周逊的手掌。周逊抓着他的肩膀,冷声道:你是什么人?你跟着沈首辅过来,是想偷听什么?
灰衣人没有回过头来。周逊的声音更冷了:回答我!
说着,他抓住对方的肩膀,强迫对方转过身来。这肩膀的触感让他有些意外他自认不是力气足够的类型,可这个灰衣人的转身,实在是太容易了即使,他明显地感觉到,对方有在用力抵抗
这里实在是偏僻,实在是没有其他人经过。如今看来,势必要惊动里面正在谈话的沈老头和福康公主。虽然惊动这两人,实在是不太合适的。但周逊的直觉告诉他,这个灰衣人鬼鬼祟祟跟上这两人,肯定没有什么好的意图,更何况,沈老头和福康公主的谈话还牵扯到了缁衣使的事情。
可他没想到,他还没对两人发出声音来。他就已经看见了灰色兜帽下的那张脸。
那张脸的侧脸上,有一道疤可在看见那张脸的五官时,周逊如遭雷击。
你
就是这么一瞬,灰衣人甩开了他,向着远处逃去!
你!
周逊甚至发不出声音了,他大脑空白了一瞬。灰衣人跑得很快,且似乎比他更熟悉此处的地形,他的身影在矮墙里穿梭,很快便不见了。周逊在呆滞过的那一瞬间后,咬了咬牙,很快地追了上去。
他跑着、跑着、跑得很快,却一句话也没有说,也没有喊人。他分花拂柳地跑,带着风地跑,在跑到一处时,撞上了一个来人
你干什么!那个来人大喊道。
那个来人正是李邈,和他身边站着的徐明锐与另一人。可周逊没有看他们哪怕一眼,他只是继续跑,继续跑。
另一人很慌忙地扶起了被撞歪的李邈:靠,发什么疯呢?!
李邈咬着牙,摸了摸自己的肩膀。他肩膀被撞得生疼,只看得见周逊疾驰而过的背影。他看了一眼那背影,便对旁边的人说:算了,你们自己去。
自己去?
我有事。他匆匆地道。
李邈也没弄明白自己是为什么他看见周逊跑,自己就跟了上去。他安慰自己,是为着周采为着看看,这个心思阴毒的周逊突然又搞起了什么事情。
周逊跑得很快可惜被折腾了两年,又加上是冬天,他身体不怎么好了,否则还能跑得更快。无数的回廊在他眼前延伸又展开,无数的花草树木在他两侧出现又更替。他跟着那灰色的影子灰色的衣角,一直跑,一直跑。有人看见他被吓了一跳,似乎是认识他的人,在问他在追了什么周逊一个字,也没说。
他追着那个身影,从最偏僻的小道,出了国公府。然后是国公府外的街道,许多街道,到最后,是一个街区。
一个繁华的,有着许多人在行走着的,街区。
周逊蹲下身,他擦了擦头顶上的汗,扶着膝盖,不停地喘着气。他看着眼前的街道,想,自己跟丢了。
他的眼神依旧是死死地,死死地看着街道,看着街道上的行人看着街道上每一张仿佛熟悉又陌生的脸庞,看着每一个店门每一个地方每一个那个人可能藏身的地方
他听见自己的心脏仿佛爆炸般的蹦跳声,和更为疼痛的,几乎快要炸开的大脑
那张灰衣下的面容,尽管苍老,尽管已经略有些陌生,尽管已经和从前的神态大不相同,但
是一个女人。
一个他最熟悉不过的女人。
他的母亲本应死掉的母亲林嫣!!
他亲眼见过母亲的衣冠冢,亲耳听见母亲在山洪中失踪的消息,也看见过那片被泥石流埋了一半的,别庄。他的母亲已死,这毋庸置疑。
可他从没想到
那个穿着一身灰衣的,在护国公府上探听福康公主和沈老头谈话的,行迹鬼祟的人
竟然竟然这样像他的母亲?
恋耽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