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北魏的攻势,也离不开这些硕鼠的协助。
烟云坊,烟云坊,周逊一遍遍地在这三个字上加重了笔触,最终,停留在了他最后写出的两个字上。
轻若。
主子,查到了。黑衣的使者停在周逊的身边,轻声道,天女的确是
小李公公的妹妹。
她在十几年前的饥荒中与小李公公失散,随后,便被卖到了西凉。再然后,被西凉的大皇子买下,作为探子安插到了烟云坊中。这么多年来,她一直作为间谍为西凉活动,后来却搭上了北魏。其手下的红莲教教众大多是女子,除筹备钱财之外,也不乏打听情报的功用。黑衣人道。
这三个月来,曾与她接洽甚密的人物的名单呢?周逊道。
黑衣人将名单呈上来,周逊一页一页翻着,里面不乏朝野中的各种名流。
这也意味着,倘若没有真凭实据,便要捉拿这名女子的话,势必会引来极大的风波。
可要寻个由头,将她缉拿归案?
不可,得办法让她露出马脚。不仅如此,还要借助她,找到北魏的人。如今将军才是我们的心腹大患,而她不过是替西凉皇子做事的一枚小卒,西凉如今,大皇子正与二皇子争权夺利,顾不上景国这边。周逊道,得想办法找出她同北魏接头的时间和信号。
周逊思索了一番,突然想到了一个人。
路大娘。
你去查查,五月十五那日,露华浓和平日有什么不同?他道。
黑衣人退下了。只剩下周逊一人,坐在室内。
他背着皇帝接下了这件事,名义上还是由沈老头主导,实际却是由他去做。
他没有告诉皇帝这件事。
周逊反复地翻看着这本名录,将他们可能接触到的信息一一在脑内过了个遍。许久之后,他用手指摩挲着最后一列字,轻声道。
其实还有一个人。他说。
谢正卿。
所谓的闪电战,钳形攻势,这些因无法在实战中使用,目前除了那日在御花园中聊天的三人,应当无人得知。
可缁衣使从北魏截获的军报中,居然用起了这样的术语。沈老头看不懂情有可原,可他却
周逊盯着这本名录,久久没有说话。
夏雨下得很大。
小李子提着灯笼,坐在檐下打瞌睡。皇帝还在御书房里鏖战,里面不时地传来皇帝阅读军报的声音。
妨碍咱们的都渣渣!!
Make 景国 Great Again!!
吃我东风快递啦!!!
想水淹七军?木大木大木大!!
今日原本不用小李子值班,可他放心不下皇帝,于是过来看看。听见皇帝如此有活力的声音,小李子于是心情安稳了许多。
他其实很不希望景国同北魏打起来。不过与那些满心绥靖的大臣们不同,他所担忧的,是另一件事。
看着满天的雨落入了花坛,御书房外小花园的泥又乱七八糟的。小李子揉着眼睛想,明天一早得让绿药赶紧叫人来打扫。
像这样的下雨天,人的脚踩在它们上面,就是满脚的泥,黏糊糊的,很不舒服。
他记得他妹妹小时候很讨厌这样的泥巴的。
小李公公。
有声音,在他的耳边响起。
小李公公抬起头来,看见眼前清雅的年轻人,连忙道:哎呀,是周公子,周公子是来找皇上的吧?奴才这就
皇上忙着。周逊摇摇头,笑了笑道。
两人于是一起坐下。雨打在地上噼噼啪啪,周逊把脚往回收了收,小李子细心地发现,道:周公子不喜欢下雨天?
不喜欢。周逊道,下雨天湿乎乎的。
奴才的妹妹也很讨厌下雨天。小李子一不小心就秃噜了嘴。
他正觉得这句话有些冒犯,却听见周逊的声音:说起来,小李公公的妹妹是个什么样的人呢?公公一直在找她。
说着,周逊自己仿佛蛮不好意思似的笑笑,道:我没有过要好的亲人兄弟,也没有过妹妹,于是有些
她啊
或许是雨夜适合用来回忆,或许是周逊的声音太过于温和,雨水中,小李子提着灯笼,竟然也开始絮絮叨叨地说起他的过去。
她性格挺像男孩儿的,小时候经常跟着我在田坎上光着脚跑着疯玩,弄得满身脏兮兮的,然后再回去被我娘骂。然后总是我被骂哭,她会说话,哄完我娘,又来哄我。小李子挠着脑袋道,其实她长得可漂亮了。村里另一个姑娘买了一身新裙子,便整天穿着在她眼前晃着炫耀。我那时候就像,要给她也买身裙子,她穿上去肯定比她更漂亮。
他说了许多和妹妹有关的往事,从爬树,到抓泥鳅,到许许多多少年往事。最后,他说:总之,是个笑起来干干净净的小姑娘。
周逊默默听着他的话,很认真,许久之后都没有说话。
小李公公。
嗯?
也不知道,她如今怎么样了。周逊轻声道,你有想过她如今是什么样吗?
不知道,其实很有可能她已经
小李子突然笑了,他抓了抓自己脑袋道:西凉那边是有很多富农的吧?说不定她已经嫁给哪家富农了,如今都有了孩子呢。这样也蛮好的。其实也不是想再见她一面,只要知道她过得还好,就行了。
一辈子平平淡淡,但也干干净净地活着,也挺好。
周逊不再说话了,许久之后,他轻轻地嗯了一声。
御书房里的灯熄了,周逊也随着皇帝离开了。一路上,皇帝嚷着腰酸背疼,嘟哝着要媳妇揉揉。周逊替他揉着额角。
小李子始终不知道,周逊不是来找皇帝的。
他只是来找他的。
他也不知道,当日的傍晚小五来找过周逊。他拿着一份单子,结结巴巴地对周逊说,路大娘不是去捡垃圾的。
证据是,她所捡回的东西,大多是轻便易于携带、却不显得值钱的东西。而她昏迷前最后的七天,总在露华浓附近打转。
雨快停了,轻若看着窗边的兰花,没来由地有些心慌。
在侍女问她今日摆白色或黄色的兰花时,她顿了顿,摆摆手道:白色吧。
侍女知道轻若喜欢兰花,每一日无论四季秋冬,都会在窗台上摆上一盆兰花。
最近没什么不寻常的。
每日照旧是名流显贵迎来送往,照旧是鲜花着锦烈火烹油。边境的战事没能影响京城的热闹,而且她听见有些政客,对于皇帝与北魏开战之事颇有微词,觉得应当绥靖交好这对于她而言,都是一件好事。
只除了
那个侥幸逃走的老女人。
一日不曾看见那个女人之死,她就一日不得安心。
只是今日终于有了些好消息,守卫路家的护卫们终于全都撤走了,如今京城里忙成这样,他们再没有时间去管一件没头没尾的小事。而她,也终于找到了机会,消除首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