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白榆感觉到俞书辰的不安,坐在他旁边,放在桌子底下的手悄悄伸过去,握住了他搁在腿上的左手。
俞书辰没有挣开,只是象征性掀起一角眼皮看了他一眼, 看他故作淡定的模样,瞬间便定了心。
随后才又转过头专心听温时融继续往下讲。
他的心却悄悄舒了一口气, 砰砰砰直跳的心稍微安静了一些。那握在手心里的手掌柔软而温暖。
温时融一边说一边陷入了某个回忆里,眼睛里的遗憾满的似乎要溢出来,我和小茜认识的时候,我还是不名一钱的穷酸小子。小茜的爸妈不同意她跟着我吃苦, 我们便一起到了渚燕打拼,白手起家。
当年小茜一气之下和我背井离乡,彻底和岳父岳母断了联系,我们多年的捉襟见肘无人帮衬。岳父岳母始终坚信我们干不出什么大事,饿死了总会回家的道理。
我和小茜就憋着一口气,咬着牙死撑。好在当时有你妈妈,因为小圆的偷偷资助,她的资金让我们陷入窘境的小公司得到一丝喘息,慢慢走上了轨道。
他点了点桌子上的那份股权转让书。
这10%是当年你妈妈没要求回报的原始资金,按当时的比例转换的股权。虽然那笔钱在之后的几年里陆续还给了你妈妈,但我们一直把这份股权保留了下来。
俞书辰摇头:叔叔,这我不能要。
他的指甲几乎嵌进手心里,垂着眼睛,看不见他的表情,但声音很冷静,您知道的,我已经放弃了遗产继承。
他们的东西,我都不会要的。
温时融沉默了一下,但还是将文件推了过去,小辰,你也不用急着拒绝我,你可以回去想一想。
叶茜点头附和:小辰,你长大了,有些事情,不能再逃避,我们等你想明白的那天。
她将吃好的碗筷都收起来,咬了一下唇,最终还是说出了话,你家的房子,我听说已经被一个富商拍走了。据说,很快就会安排工人重新翻修。趁着它还是原来的模样,你有时间要再去看看吗?
那份转让书被俞书辰放在了房间的书桌上。
俞书辰坐在落地门前月亮状的悬挂沙发里,两只大长腿轻轻点在地面上,推着沙发缓慢地摇动。
远处的夜幕是浅淡的蓝,带着夜色的灰,被雾蒙蒙的月照亮了一点边。像一条月白的裙,随着风向,流转摆动。
他就坐在阳台上,面无表情。若不是轻晃的沙发,就像一尊精心雕刻的石像。
温白榆就站在两个阳台中间月亮门的后面。
他看了好一会了。
一晚上他都注意到哥哥在听到妈妈的事情之后,整个人呈现的不正常的神态
魂不守舍,又满脸失落。
温白榆好几次想推开门进去,但最终又缩回了脚。
也不知道这样来来回回几次。
倒是发呆的俞书辰先开了口:星星?
温白榆被沉寂的夜空下,突然的声音吓了一跳,回过神来后,他的身体已经非常实诚地推开了月亮门。
他其实想这样做很久了,也许只是缺少一个契机。
他们面对面站着。
俞书辰的面容还是淡淡的,倒是温白榆情绪低落,皱着脸,沮丧难过明明白白地写在了额头上。
俞书辰声音也是淡的,甚至仔细听的话,似乎还能听到一点点的笑意,你这是什么表情?
温白榆在玻璃落地门上看到了自己的表情倒影
哭丧的脸耷拉着,苦瓜似的,特别丑。
他连忙强迫自己笑了笑。呜,更丑了。
俞书辰的声音还是温柔的,即使是心里藏着惊涛骇浪,他的外表依然风平浪静,他问:你这是同情吗?
温白榆心底百味杂陈,难过和心疼一起涌上来,让他几乎无法思考,什么?
俞书辰的手指敲在小沙发的扶手上,一下又一下,他在这样的节奏里抬起那双有着复杂情绪的双眼,像是要将温白榆从里到外都看个明白。
星星,不知道吗?
温白榆傻傻地追问一句:什么不知道?
他要知道什么?
温白榆的眼睛因为悲伤微微敛着,烟波里流转着晶莹的湿意,幼鹿一般无辜的眼神,让他看起来天真又无邪。
俞书辰相信,他是真的单纯无知。
他敲击沙发扶手的手停了,将审视打量的眼神从温白榆身上挪开,又投向刚才他看的天幕。
而此时本就朦胧的月,被薄云稍稍覆盖住了一角,天际便愈发暗淡起来。
俞书辰叹了一口气:星星知道为什么哥哥要来你家吗?
温白榆摇摇头。
俞书辰向他招招手,自己往旁边坐了一些,只空出了一小点的空隙。
好在温白榆虽然在长个子,但是没有长体重,勉强挤了进去,月亮沙发往下陷了一下,又被俞书辰的大长腿推得缓慢动起来。
温白榆的腿挨着俞书辰的腿,只隔了一层薄薄的睡裤,挨了一会能清晰感受到对方的温度从睡裤的缝隙里渗透进来,传到自己的皮肤上。
这让他原本就紧张的心脏跳得更加的激烈。
听觉被自己的心跳声支配,天地间的声音如海潮一般急速向后退尽,他要花很大的力气才能稳定下来,让自己去听哥哥说话。
因为哥哥没有家了,叔叔阿姨因为过去的情谊,收养了我。他的声音还是很平淡,没有让人听出多大的悲伤,但温白榆还是听出了他平淡表象下的千疮百孔。
他用手去揉温白榆的头发,刚洗过的头发还带点儿潮气,柔软的,带着点洗发水的香味,傻瓜,你怎么看起来比我还难过?他还能笑一笑,其实没什么好难过的。
他用轻松的口吻叙述出来:原本我们家比你们家还要有钱一些吧?中考结束后,我们搬了家,我也没再继续读燕升,可惜,没多久,我爸就沾上了堵瘾,家里的钱,公司的流动资金,不动产,房子,最后他甚至想抵押我和我妈,输了喝醉了还举着凳子打人,我每回回家都只能看到一片狼藉,和狼藉里浑身青紫嘴角是血的我妈。
他不清醒的时候,连我也打。他停顿了一下,似乎觉得这是个十分丢脸的回忆,哥哥学过跆拳道,几下就能把这个醉鬼制服,但他趴在地上的时候会恸哭,我妈就心软了,他又去打我妈,还撕破了我的考卷。
他说,学的好有什么用呢,卖不出好价钱。
温白榆眼睛里的那点湿意渐渐变成了潮气。
他眼前仿佛出现了这样一个哥哥,在日渐压抑的环境里,从一个温柔的明媚少年,变得沉默寡言。看着不反抗活在暴力下的母亲,以及想帮忙压制却被母亲阻止的充满赤城渐渐冷却的心。
所以,刚来家里的哥哥虽然还是用温柔包装了自己,但他对生活早已失去了热情。
上课睡觉,消极怠学。
他欠下了高额的赌债,又终年酗酒,身体撑不住,在医院里走了。他停了一下,似乎在寻找措辞,他走了,我妈的身体也转眼就不行了。她的病虽然难治,但还有希望,可她放弃了。那天,我记得下着雨,下得特别大。我问她,爱情重要还是我重要。
悬挂沙发平稳下来,俞书辰没有再用长腿推动。他的眼睛里面没有焦点没有情绪,她最终选择了爱情。
温白榆眼睛里的潮水还是涌了下来,怕被俞书辰看见,刻意扭过了头,留一颗毛茸茸的后脑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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