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俊迟看他为难,在一旁开口道:廖主任一直在学校教书,可能对我们系统内的流程不太了解。我们总局那边有统一的媒体宣传口径,每个人都签了保密协议,破案过程,案件细节这些话题都不能和媒体讲述。苏老师虽然算是华警的老师,但是更是我们重案组的顾问,是我们总局的人。什么采访,稿子什么的,就需要通过我们总局那边了。
陆俊迟一句话把事情推到了总局那里。
如果按照正规的流程去走,谭局了解其中的缘由,回头自然会帮苏回挡掉。
那名叫做江里的小记者笑了:陆队长多虑了,我们一直是做法制报的,各个口子的人都接触过,犯人见过,总局的领导也采访过,知道你们的流程,如果苏老师接受的话,我们再去走个过场。你放心,我们明白什么可以写,什么不可以写
卢青青听出陆俊迟的话是软钉子,看了看默不作声的苏回,断了江里的话,解释道:哦,我们是看之前随良逸随教授给首都日报做了一期访谈,写的挺好的,以为这边也可以做,这才让廖主任帮忙介绍的。既然陆队长这么说,那没事,我们就当认识个朋友了。
见陆俊迟帮他挡了,苏回又在一边谦虚了几句,说随良逸比他的经验丰富,做采访更合适。
陆俊迟心想也不能把廖主任得罪光了,在旁边应和着,说廖主任在犯罪心理方面也很精通,他最初还拿着案子过来请教,得到了廖主任的指点,而且廖主任在学校这边,可能管得没有他们那么严。
廖主任听到这里,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笑容,打圆场道:没事没事,我也是好心,哪知道总局这一块这么严格呢,回头稿子的事我们再聊。
报社那边本来是廖主任搭着关系找过去的,他觉得自己的论文够了,酒香也怕巷子深,需要在媒体宣传上下点功夫。没想到那两位记者觉得他咖位不够,又说听说雾先生也在这边任教,非让他帮忙介绍,说是如果能够采访到雾先生,就和领导申请大版面。
现在纸媒的传播力度虽然不如网媒,但是华都法制的公众号也是做得不错,在社会上很有影响力,廖主任就是看中了这一点,想要镀镀金。
他担心不给引见的话版面就飞了,这才哄着苏回来吃这顿饭。
在苏回来之前,廖主任就打过如意算盘,他知道按照苏回的身份和性格,这种事情是不会配合的。
大家见了面,知道了苏回那边行不通,回头自然还是需要找他。
一顿饭吃饭,陆俊迟推说组里有事,要早点回去,带着苏回出了包间。
两人还没上车,就看那个男记者江里从包厢里追了出来,苏老师,陆队长,我是常年写法制板块的,大家今晚幸会,能不能加个微信。
陆俊迟看他的样子,就知道对专访的事情没死心,主动掏出手机道:你加我的吧,回头有事可以联系我。
江里也就没有强求,加了陆俊迟的微信,又回去了。
陆俊迟看向苏回,叹口气道:廖主任那个人,果然是不会做无用功的。
苏回大度道:没关系,这家做的菜还挺好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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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苏回已经休息了,陆俊迟把关于新案子的资料汇总完,然后躺在了床上。
他一时有点睡不着,脑子里想着很多的事,诗人和他说过的话,两个人一起处理过的案件
再到那一枚一枚闪亮的星星。
两年前的事情,有很长的一段时间,他是在刻意回避的。
他因为诗人把那一段过往尘封了,可是现在,他想因为苏回把那些封条撕开,他想查清楚,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
由于那时候他短期在外地出差,本来约好了诗人回来以后就见面的,却忽然收到了那条手机留言信息:对不起,我们不能见面了。
对方的语气一如往常的理性。
最初收到这条信息时,陆俊迟是有些诧异的,这句话来得毫无征兆。他们甚至前几天还在商量着在哪里见面,还在热烈的讨论问题。
他再打过去,手机已经关机。
陆俊迟尽快处理完了案件,急急忙忙回到了华都,这才知道,在他不在的这段时间里出事了。几天前发生了一起恶劣的爆炸案,造成了诸多人员伤亡,随后关于案子的一切也被封锁,行为分析组被解散。
当时那一案件十分敏感,媒体追着想要知晓案件的真相,高层曾经下令在警员内部外部禁止讨论此案。
从那以后诗人这个账号就再未登陆过。
再后来,行为分析组解散,诗人的账号直接显示已注销。他给他的手机号再也没有打通过。
陆俊迟被这一连串的事情弄蒙了,他曾经想弄清楚当时发生过什么,也去调看过所有的伤亡名单。他去探访过那些爆炸案中受伤的警员,可是其中并没有符合诗人的人。
那时候陆俊迟感觉自己快要急疯了,他想尽方法想要联系诗人,他想问清楚那突如其来的留言,他更加想要确认他的安全。
可是接下来,陆俊迟就收到了接手重案组的调令,他说不清是百忙之中,很多事情无法顾及,还是他为了逃避那些事把更多的时间投入到了工作之中。
偶尔空下来时,陆俊迟想不通,如果诗人还活着,为什么再未出现过,又从来没有联系过他,他是去执行什么特殊了任务了吗?
真正让他绝望的,是在爆炸案之后的一段时间,有一次他去找谭局交结案报告,无意之中听到谭局在接电话。
那时候谭局的语气十分惊讶,什么?诗人?过了片刻他对着电话又问,已经确定了死亡了吗这件事先不要公开,我回头会去下医院
谭局说的声音不大,但是陆俊迟确认自己没有听错。
那一瞬间,陆俊迟觉得自己的思维停止了,他无法思考,甚至无法呼吸,他忘记了自己是怎么从谭局的办公室走出来的。
然后他请了三天假,把自己关在屋子里,整整睡了三天。
幸好这三天也没有什么重要的案子发生。
那本该是他人生之中最为甜蜜的季节,却变成了一个最冷的夏天。
陆俊迟记得,他曾问过诗人:你为什么想要做一位侧写师?
诗人那时候反问他:你为什么做了一位警察?
他说,我做警察是我从小时候的梦想,小时候看到同学被欺负,我就会站出来,在我看来,公平公正很重要,我妈妈也是那么教育我的。后来,我的舅舅考上了警官学院,做了一名警察,我也就跟随他的脚步。去学了相关的专业。
我和你不太一样,我最初考上相关的学校,只是因为对犯罪学感兴趣,这个世界上有那么多为恶的人,他们走上罪恶道路的原因却是千奇百怪。研究他们,这是很有意思的一件事。后来我遇到了一位很好的老师,他说我很有天赋。我觉得既然我有这种能力,那就不能浪费,谁不想活在别人的鲜花掌声与赞誉之中呢?
诗人顿了一下继续说,可是,当我真正做起了这份工作,我觉得我所面临的和我想象的不同,那是城市里的罪恶,是普通人不会知晓的阴暗。我发现,我能够做到别人做不到的事,我的心里生出了怜悯,我希望自己能够侦破那些谜题,改变某些人的命运。
为了世间能够有更多光明,他愿意深入黑暗。
那个一开始只是想要获得他人鲜花与赞誉的诗人,变得希望让这个社会充满鲜花和阳光。
陆俊迟觉得,他或许不应该将诗人比作浪漫主义诗人,因为那样的诗人会追求更美好的世界,俗世有太多罪恶,是令人失望的,所以留不住那样美好的诗人。
诗人已经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