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钺以掌重击桌面三次,大怒道:我是让你把她送回自己的亲眷旁边,不是让你带她回来!
我送她回去的时候,遍寻她的亲友不到,这才把她带回客栈的。张老黑辩解道,你这么焦躁做什么。再说我们也不是乱搞,我们是真心两情相许的。
不知为何,乱搞这两个字像是针似地刺了下卓钺,他当即怒道:相识不过一日,就两情相许了?
怎么了,真情不看时间长短。
卓钺正无语间,忽听旁边的郦长行轻咳了声。
你有什么想法?
没什么,我就是觉得黑哥说得有道理。
卓钺没忍住在心底冷笑了声。张老黑与那女子认识不过一日便深坠情网了,可他和郦长行认识了几个月却还黏黏糊糊暧昧不清,也的确是真情不看时间长短。
卓钺现在看见郦长行那张漂亮的面孔就觉得心烦意乱,扭头盯着张老黑:所以你待如何?给这女子点银子把她打发走,还是再陪她等一等自己的家里人?
你这憨汉,到底懂不懂两情相许的意思?张老黑笑道,我们两人已有了夫妻之实,我需得把她带在身边方能好好安置。我打算今晚便与她拜堂,日后她就是我内家媳妇儿了。
卓钺抱肩,定定地盯着张老黑。他的双目中似有震惊、迷惑、恐惧和不安等种种情绪一闪而过,半晌,却听他低声又问了一遍:你说,你要娶她为妻?
张老黑似也有点不解他的表情,只是点了点头。
卓哥郦长行望着卓钺。
一抹惊怒之色滑过卓钺的眉角。他猛地扭身,大步破门冲入了隔壁的厢房。那草原女子正惴惴不安地坐在桌边,一见卓钺进来立时如惊弓之鸟般起身,却被卓钺揪着衣领狠狠拽了过来。
卓钺手卡着那女子的下颌,定定打量着她的面容,眼中的惊骇愈发浓重:你叫什么名字。
女子瑟瑟发抖着还未说话,张老黑已紧跟着追入房间,大骂一声将卓钺一把推开。
我糙你妈的姓卓的!张老黑将那女子护在身后,暴怒地指着卓钺道,这马上就是你嫂子了!你敢动她一下我废了你!
卓钺置若罔闻,只是紧盯着那女子:说!你叫什么名字!
张老黑大骂一声,撸袖子就要提拳头上前,却被郦长行挡在了前面。
黑哥!少年比他二人都矮,可沉下脸时的气势却极为骇人,冷冷地道,有话好说!
便在他们三人剑拔弩张地对峙之时,忽听那女子低低低嗫嚅出了几个字:丹。
什么?卓钺盯紧了她。
阿丹珠。
这草原女子叫阿丹珠。
仿佛浑身的力量被瞬间抽净,卓钺的大脑一片空白,踉跄了两步勉强靠在了桌子边上。郦长行二人见他脸色骤然大变都是一惊,张老黑迷惑地看着他,迟疑低上前一步却又不知该如何是好。
卓哥。郦长行扶助他的肩膀,紧紧地打量着他,怎么了?
卓钺闭目长出了口气,抬手拨开了郦长行:没事儿。
你这样子哪叫没事!你
我说没事就没事!卓钺低吼,让我一个人呆会儿!
言罢,他大步冲出了房门,将所有人丢在了身后。
阿丹珠阿丹珠。
他怎么可能忘得了这个名字?
若不是因为这个异族女人,前世的张老黑又怎么会落了个身败名裂的下场?
为什么兜兜转转了一圈,很多事情都以不同,她却还是阴魂不散地来到了他们身边!
记得当年用计大破沧衡城之后,他们入城内发现了一群被草原人遗弃的妇女幼童,其中便有这阿丹珠。当时也不过是在一夜之间,张老黑便和这女子纠缠到了一起,还郑重其事地请求卓钺帮他们主婚,要娶她为妻。
卓钺当时觉得这女子不是什么正经人,又是异族人,便没有同意。可张老黑还是硬生生地将她藏在了身边,后来这女子还生下了个儿子。
起初的日子还算平静。可渐渐地,这女子表现出了草原人那极为贪婪狠辣的一面。她不仅要求张老黑去抢同袍们的军功,还蛊惑张老黑同她一起信奉草原巫术。不知那邪术有什么禁忌,这夫妻二人都跟走火入魔了一般,每天家中弄得乌烟瘴气,连他们二人的孩子也因此重病不起。
记得前世最后一战前,营中众将士对张老黑和他这巫婆媳妇已经十分不满,卓钺为平众怒,只得将张老黑禁足,这也是为何流沙窝一战张老黑并未与他同行。可还没等他想出一个解决的法子,自己便战死沙场了。
这一世,虽然札干人无端退走马甸营让他十分不安,可当入城时不见阿丹珠的身影,他还是大大地松了口气。
太好了,今生他的好兄弟终于不会再被这巫女纠缠,也不会再弄个身败名裂了。
可谁知命运之路山穷水复、柳暗花明。行不同之路,却终究还是回到了原点。
当听到那个熟悉的名字时,卓钺只觉得浑身一震脱力,整个人都迷茫了起来重生一次,又有什么意思?他什么都躲不掉,更什么都避免不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该发生的事情再次重蹈覆辙。仿佛明知泰山将倾之人,眼睁睁地看着巨石山峦砸在自己的肉躯之上,倒不如一事不知的人来得无忧无虑。
身后传来脚步声。
卓哥。郦长行轻轻叫他。
卓钺睁开眼,微微叹了口气。他正坐在客栈的台阶上怔怔发呆,此时终于回过了神。
郦长行在他身边坐下,侧目打量着他的表情:为何发这么大的脾气?
卓钺扒拉了下脸:跟你说也说不明白。
除了他自己,没有任何人能够明白。有时候他知道所有的事情却不能说,几乎要爆炸了。
郦长行深邃明亮的眼睛望着他:我猜,并非是因为那女子是草原人的缘故。
卓钺瞥了他一眼:若我说就是因为这个呢?你待如何?
郦长行低低笑了一声,悠悠地道:不如何。你这么说,定然有你的理由,我永远站在卓哥这边。
卓钺心中一酸又一软,隐隐得还有点儿别扭。他勉强笑笑:你可是草原人,不应该维护自己的家乡人么?
我与那女子素不相识,为何要维护她。郦长行伸手,轻轻握住了卓钺的手掌,我虽出生在草原,却已在他乡找到了自己的归宿。你的身边,是我唯一可归的地方。
卓钺浑身一震,不由自主地抬头看向郦长行。而郦长行也在定定地回望着他,那双眼睛中仿佛流淌着忘川之河,幽深的河水中燃烧着永不熄灭的幽冥之火,正执拗却又热烈地闪耀着。
又是这样。
虽明知那美丽的火光可能皆是死灵的幻象,他稍一靠近便可能被啃个尸骨无存,可他还是不由自主地被吸引、被诱惑。
而在卓钺怔忪的片刻中,郦长行已垂下眼脸,轻轻向他靠了过来。
糙。卓钺一片空白的大脑浮现出最后一个想法。会巫术的好像不止阿丹珠一个,郦长行这小子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