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钺本来都想好了一千种教训关曦明的酷刑了,可刚才和娄长风聊了一通后他心中多了不少其他的事,现在也懒得计较了。
符旺站在一边,脸上那似笑非笑的表情,怎么看怎么像是幸灾乐祸:不也是好事儿么,挨了三十板子,得了个痔疮,便顺顺利利把粮食给买回来了。事情进展得比我想的顺利多了。
卓钺瞪了符旺一眼。他毫不怀疑,以这小子的聪明才智绝对能想出一百个比痔疮合适的借口,可符旺既不出面也不提醒,估计一直是蔫儿坏地等着看他笑话呢。
符旺视若不见,乐呵呵地道:既然粮食足够了,也可以放下心了,以后各几日便让人去取一下,幸好现在营防不严出营也没那么难。但还是得小心别被发现,也别总派一个人去。
卓钺有些不耐:知道了。
我还是得提醒一句。符旺又道,我知道你是想尽力照顾手下的士兵。但一个人能做的毕竟有限,咱们就算现在口粮充足,你也别跟菩萨洒圣水似得广施好善。取回来的粮食也不易太多,不然定会招惹疑心。
符旺这话听得他心中不舒服,但却没有毛病,他也只好答应。
行了,别在这待着了。卓钺心头无数件事盘绕,现在只想自己呆一会儿,自己该做什么做什么去,操练也别拉下,咱们也不是一辈子不打仗了。
几人应了,纷纷往外走去。
等一下,卓钺叫住了他们,郦长行呢?
几人对视了一眼,关曦明挠了挠头:我刚才好像看见他在校场,应该是在操练吧。
这小子,明知道自己与人起了冲突、又挨了板子,连来看望一下的功夫都没有么。
还真拿自己当个闲来无事调情暧昧的玩物了?!
卓钺说不上心中是个什么滋味,有点懊恼又有点失落。可他不愿几个兄弟们察觉,更不愿自己面对,便没再多问。
果然一直到了晚上,郦长行都没有露面。期间小嘎还来给他送了一次饭,卓钺虽然如鲠在喉得难受,可也硬起了心肠没有去问郦长行的去处。吃过饭后,便借口身上板子的伤口疼,早早吹灯歇息下了。
近些日子事情太多,他也周身疲惫、心头烦乱,现在想起来竟然很久没有好好练习过武艺了。功夫这种东西最忌手生,以往他每日最少也要练武一个时辰以上,现在竟有些荒废了。
周遭世事变化莫测,尤其是最近,他虽走着与前世一样的路,却愈发感觉力不从心。
前世的他如同行于密林之中,头顶不见天日,足下又乱石丛生、杂草绊足,他走得跌跌撞撞还一头雾水。
今生终于得以晋升,拔地而起、拨林而见日,却又乍见天象诡秘、云霭起伏。有些前世他不曾注意到的细微小事,原来后面牵扯的皆是波澜,只怪以前的自己如同蝼蚁自然察觉不到山河之变。
这一次,他绝不能像之前那般一叶障目。不仅要活下来,更要活得漂亮,也只有如此才能得到机会去探查前世自己莫名战死后的隐秘。
想在这乱局中生存,最重要的还是靠自己努力。若连武功也荒废了,下次再对上那达楞雅尔或许便真的没有生还的可能了。
卓钺如此想着,深吸了口气逼自己早早入睡,决定明天一早起来便好好练武,连手下那几个总是偷懒的崽子们也要一起揪着好好考教一遍。
或许是奔波了这么久,卓钺真的累了,没一会儿便坠入了深眠。
也不知睡了多久,他忽然感觉被子里热了起来,好像凭空出现了个火炉烤得他浑身冒汗、口感舌燥。他迷迷糊糊地还在梦境的边缘打转,那感觉简直像万里云端一脚踩空到了火海里面。
而自火海之底,有根像海藻一般的植物缠住了他的脚,顺着他的大腿、腰肢、胸口一路向上,最后紧紧箍住了他的脖颈。狎昵亲热,却又不失霸道,弄得他呼吸都有点儿急促。
卓钺不堪其扰,被闷得一口气儿没喘上来,顿时一个激灵醒了。
眼前一片漆黑,周身果然热得发烫。他猛一掀被子,果然身上多了个八抓鱼,正亲亲热热地蹭着他的胸口,还好整以暇地抬头冲他笑了笑。
你哪根筋搭错了!卓钺气得冲口而出。
这要是换个人大半夜不知道被什么鬼东西钻被窝,非得吓个半死不行。
孤枕难眠嘛。郦长行往上挪了挪,靠在卓钺的肩膀上冲他低笑,卓哥没有我还睡得这么香甜。我心中实在难过。
卓钺把他推开了些,烦躁道:想看我就白天来。大半夜的被你同帐的人发现了怎么办?
郦长行看着他,忽然扑哧一笑:卓哥是恼我白天没有来看望你?
卓钺有些窘迫,恼羞成怒道:有什么可恼的。你想太多了。
其他人只能白天来你的帐子。只有我,可以在夜半无人的时候躺在你的身边,搂着你,吻着你入眠。郦长行搂着卓钺肩膀的手微微一紧,低笑着道,我可不想失了这个特权。
说着,他热热得便想亲上来,可卓钺却没来由得心中一慌,侧头躲开了。
亲了个空的郦长行一僵,盯着他:怎么了?
卓钺不愿说自己是因刘富裕那番话而有些心烦意乱,便岔开了话题:白天你到底去哪儿了?
我听黑哥说他头天晚上碰到了刘富裕,有些不放心我们藏起来的粮草,便又亲自去探查了一圈。回来后才听说你与刘富裕起了争执,小关哥他们说你没什么事,我便现在才来探望。郦长行看着他,有什么不妥么。
没什么。卓钺深吸了口气,但咱们现在被他多人盯着了,你还是早点儿回去吧。
郦长行皱起了眉,按着他后颈的手却没有松开。那双翠色瞳孔,再次亮起了月夜狼眸般幽深的光。
你是在因刘富裕说的话而烦恼么。半晌后,他沉声道,娄将军好像也并没有怎么惩戒他。但如果你想,我可以
不行!卓钺急声道。
好不容易改掉了这小子动不动便在身后阴人的习惯,可不能再让他重蹈覆辙。
心头的烦乱累积到了顶峰,卓钺推开他坐起了身。郦长行也跟着坐了起来,一眨不眨地盯着他,似乎非要弄明白他为何拒绝自己。
白日的争吵、军中的隐忧、对娄长风的隐瞒,全部沉甸甸地压在卓钺的心头。他胸口里像有簇未熄的木炭,现在只要稍微有点儿火星,便能轰然燎原。
现在事儿太多了卓钺努力按下心头的躁郁,我也没心情。你先回去吧。
郦长行却分毫不动地盯着他:可之前还好好的,还是因为刘富裕对不对。
他娘的不是!卓钺瞬间火了。
他猛地站起身,烦躁地踹了脚被子。郦长行也缓缓起身,毫不畏惧地盯着他,美丽的眉眼在夜色中线条冷硬。
为何对我发火?他问。
我怎么了,我不能冲你发火么?你想来找我就来,我他妈的还没个拒绝的权利么!卓钺暴躁地来回踱了两圈,想吼有怕人听到,憋得胸口都快裂开了,咱俩不就图个开心么,我现在不开心了,不想见你。不行吗?你就不能和其他正常人一样,乖乖地白天来看我,非得等晚上的时候偷鸡摸狗吗!啊?
从郸州起,他心头那盆将沸不沸的水,终究还是在此刻猛地顶开了盖子,沸水四溅,烫的他身心俱灼。
没错,他就是烦,就是不乐意。表面儿上那些洒脱和无所谓都是装的,他也根本没法儿图个一时开心,也根本不想及时行乐。
他喜欢郦长行,这点儿他认了。这种喜欢起始于冲动,可他却似乎喜欢的又不止是郦长行的外貌和身体。每当二人靠近,他脑海中浮现的都是他们如何相知相惜的点点滴滴。只有这个人,有着让他沉迷的躯壳,又有着与他生死与共的经历,才能让他忍不住悸动。
可令他难掩失落的是,郦长行似乎只图与他一时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