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木顾楼吟默念着这个名字,莫名地想起了他和萧玉案第一次见面时的情景。萧玉案说了一大段话,而他只回应了寥寥数语。
顾楼吟稳下即将变乱的气息,沉声道:顾楼吟。
沈扶归不知道顾楼吟为何要在一个无名小辈面前自报姓名,但他都报了,自己也报个好了。玄乐宗,沈扶归。
萧玉案面露惊讶:原来是玄乐宗的仙长啊,难怪如此气度不凡。不知仙长驾临寒舍,有何贵干。
沈扶归开门见山道:我们对你的换颜术很感兴趣,想来探个究竟。
萧玉案笑道:此乃独门秘术,恕在下不能告知。
沈扶归斜眼看他:你没剖人家脸皮吧?
当然没有,萧玉案佯作害怕,我这个人可是最怕见血的,一看到血就晕,哪会去做那么血淋淋的事。
一道刺目的艳红在顾楼吟眼前转瞬即逝,如同这两年来无数个梦境一样。艳红化作利刃,一刀一刀地割裂着他,这种钝痛的感觉,无论经历过多少次,还是能让他瞬间变得不知所措,不堪一击。
沈扶归被他的脸色吓了一跳,楼吟?
萧玉案也觉得奇怪。自己不过随口一句话,顾楼吟居然会有这么大的反应。这人该不会是身上有伤吧。
顾楼吟慢慢让自己平静下来,问:你现在用的是谁的脸。
萧玉案不假思索道:当然是我自己的啊。
顾楼吟望着他,眼中深深暗暗,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甚至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萧玉案被他审视探究的视线牢牢锁着,惶恐道:仙长为什么这么看着我啊。
沈扶归满不在乎道:哦,他经常这样,不用在意。
萧玉案不想和这两人接触过多,委婉道:若仙长没有旁的事,我后面还有其他客人
有,顾楼吟道,有事。
沈扶归茫然道:我们还有事吗?
顾楼吟道:沈宗主让你去赏花会,而你师妹不想你去。
是啊,然后呢?沈扶归脑中灵光一闪,你是要让他变成我的样子,去参加赏花会?
顾楼吟嗯了一声。
沈扶归迟疑道:这可行吗?
可以一试。
我觉得不可以。萧玉案道,两位仙长说的赏花会我也知道,听说都是些有头有脸的修士去的,我这种小人物,哪里敢去那种场合。
沈扶归道:是啊楼吟,万一他行为举止不当,惹出麻烦来怎么办。
顾楼吟未强求,只道:你自己取舍。
沈扶归暗自取舍去了,顾楼吟似乎还没有告辞的意思。萧玉案双手一摊,诚恳道:仙长再不走真的要影响我做生意了。
顾楼吟找不到继续留下的理由,和沈扶归一道起身告辞。
出门的时候,他停下脚步,回眸看了萧玉案一眼。萧玉案也不躲他,落落大方道:两位仙长慢走。
顾楼吟收回目光,情绪隐藏在半垂的眼帘之下。
如果是萧玉案,是恨也好,是怨也罢,绝不会在面对他时如此云淡风轻。
所以,不是他吗。和过去无数次一样,他又认错人了。可是为什么他会有这么大的触动,只因为这个人和他的口味一样?他已经沦落到如此地步了吗,沦落到要抓着这么一点可怜的相似点死死不放?
可这也是他唯一能抓住的东西了。
玄乐宗和云剑阁在同安郡都有屋产,但顾楼吟并未住在云剑阁的别院,而是借住在沈扶归处。
是夜,顾楼吟一如既往地在榻上打坐。这是最基础的修炼之法,只需平心静气即可入定。
玄乐宗皆为乐修,沈扶归亦不例外。笛声悠扬绵长,带着少年的情愁,响彻夜空。
顾楼吟眉头轻皱,额间沁出一层汗水,打湿了眼睫。
入定时最忌心神不宁,顾楼吟自修炼伊始从不会犯这种低级错误,直到两年前。
脑中仿佛有一只手在拉扯着他的记忆,逼迫他一遍又一遍地回到过去。
在下萧玉案,一介散修,云游时偶然路过,看到你昏倒在树下,便将你带来此地。
就是他!他想要林师兄的命!
回阁主,除了用血入药,确实还有另一个更快的办法。
你怎么不干脆杀了我放血呢,这不是更方便?
我要你娶我。
疼啊。
你我之间,好像没这个必要。
萧玉案修为灵脉尽毁,又无法器傍身,从这么高的悬崖上摔下去,必死无疑。
悬崖下是一条长河,萧玉案的尸首,大概已经被冲走了罢。
萧玉案死了,早就死了!你再找十年,二十年,五十年,也永远找不到他!
顾楼吟心中大恸,他何尝不知自己已身处险境,然而仅有在这个时候,他才能看到他。
萧玉案穿着他亲自为他选的嫁衣,缓缓向他走来。明艳动人,不可方物。
他舍不得抽离。
楼吟?沈扶归惊慌失措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顾楼吟!
顾楼吟猛地睁开眼睛,呕出一口鲜血。
沈扶归难以置信道:你这是你该不会是走火入魔了吧!
顾楼吟看着掌心上的红色,好似早已习以为常,无碍。
无碍?你都吐血了,你和我说你无碍?!沈扶归忧心忡忡道,楼吟,你现在不对,很不对。我建议你别去百花宫了,还是先回云剑
顾楼吟抹去嘴角的血迹,道:百花宫有我要找的东西。
什么东西啊,你告诉我,我帮你去拿。
顾楼吟摇首道:我必须亲自去。
安府内,阿初给萧玉案端来宵夜,顺便把洗好的衣服放进衣柜。她看到衣柜里闪着微光玩意儿,道:公子,这个东西又亮了。
阿初所说的东西便是萧玉案两年前唯一留下的九音螺。两年来,这九音螺时不时地有灵力传来。一开始萧玉案还把它当成护身符随身携带,后来实在烦了,随手把它丢进了衣柜,然而另一个九音螺的主人却好像一直没有放弃。
萧玉案慢条斯理地吃着宵夜,道:不用管它,让它亮着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