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端帮隔壁王叔割猪肉,王叔夸他肉割得好,沿着纹理来,分毫不差,这骨上的肉渣渣他都能干干净净地给剃下来。
林端捏着新买的解剖刀微笑:这算好的,人肉比这难刮多了。
吓得王叔一下午没敢和他说话,连走路都躲着林端,看他那眼神就跟看隐藏在民间的连环杀人犯一样。
林端百无聊赖地剃猪骨肉,耳朵里传来大妈和小姑娘们的窃窃私语,他随意地抬头一打量,就发现段景升面无表情戳在那儿,两道浓眉皱着:你怎么在卖猪肉?
林端飞快丢了猪骨头和解剖刀,局促不安地低头,像自觉受训的学生:老师,您怎么来了?
因为担心?段景升轻挑眉梢,这种话他是断然不会说出口的,出差,来看看这边的地价。段景升随口道。
林端点点头:我知道了。
他走到一边的水龙头,弄了点洗洁精慢慢搓手,段景升却没走,始终跟在他身后。林端纳闷:段老师,您不是要去看房子吗?
林端的态度有些冷淡,让段景升不大适应,他不太愉快地主动询问道:你怎么了?
林端洗了手,用帕子擦干净水珠,走出猪肉摊,和段景升面对面道:你不是相亲去了吗?
按照往常,林端绝不敢用这么放肆而随意的语气和段景升说话,但段景升相亲、他爸找后妈,桩桩件件都让林端心里憋了气,敢情这一个个闹着要结婚,想气死他这条单身狗对吧。
相亲失败这种话,段景升大佬了三十五年,也不太好意思说出口,于是掩饰尴尬地咳了一声,取走林端手里不大干净的帕子,抽出湿纸巾捧着他油腻腻的爪子慢条斯理地擦拭。
林端怔忪,愣了半天,没反抗,任由段景升把他的指甲缝都过了一遍。
林端这双手,自打做法医起,就专注保养护肤,因此看上去比女孩儿的爪子还秀气,但再如何秀气,也是男孩的手,该有的硬朗线条一样不落,怎么看都不会让人联想到女性的阴柔。
段景升擦干净了,捏着湿巾,大抵意犹未尽,却不好再捧着他。
因为林端心怀绮念,这是二人都清楚的,如果段景升再拉着不放,岂不显得他段大佬有意撩人家林妹妹?
林端比他更加犹豫不安,该把手抽回来,这是在菜市场,难保碎嘴的看见了不去传闲话。虽然林端不在乎旁人的闲言碎语,但眼前的人,毕竟是段景升。
有些人,近情心怯,于是不在乎的世俗规矩也要全在乎了。林端压下心底酸涩,极缓慢地,缩了缩爪子。
白皙的指尖从小麦色腕处滑到了掌心,蓦地,那宽阔温热的巴掌收紧,将林端的手紧紧握住了:我陪你走走。
段景升抬眼,双眸深邃如幽潭,眉峰挺立,轮廓分明,他注视着林端的眼睛,淡淡道:你心情不好。
林端吓呆了,大脑一片空白,任由段景升牵着在街上漫无目的地游荡,途中段景升买了只冰棍递给他。
林端一边自嘲幼齿,一边美滋滋地啃冰棍,心情好了许多。
段景升问:你突然回青岩做什么?
流云飞逝,太阳缓缓夕沉,小推车和地摊主纷纷收拾货物预备归家,卖麻糖的骑着自行车,仍在走街串巷,那一声声清脆的叮叮当像鸽子腾空,白羽翻飞飘落,飞鸟一径向远。
我爸,找了个后妈。林端踢踏着小石块,一指旁边的东北饺子馆:他家饺子好吃,老师,您要是不嫌弃,我请你。
段景升点点头。
林端反客为主,反握住段景升宽大的手,带着他走进狭窄的小店面。
墙上悬挂着油污密布的食品卫生等级牌子,段景升皱拢眉头,隐隐约约看出了一个大大的A,段景升暗中得出结论,青岩的食卫局不靠谱。
老板,一份东北腊肠、一碟花生米,三两猪肉香菇、二两韭菜猪肉、一两三鲜的!林端熟稔地吆喝,老板从帘子探出脑袋,眉开眼笑:哟,小林,回来啦!
林端招了招手,在老板发现他们牵在一起的手之前,使劲甩开了段景升。
段大佬眉头皱得更深了,林端假装没看见。
段景升那只空落落的掌心捏了捏,望向林端,沉声道:你点这么多,吃不完。林端嘿嘿一笑:习惯了,吃不完打包回家喂老头子。
林端或许没有发现,他在花钱购物这件事上,颇有乃父遗风,一老一少都是大手大脚的主儿,所以林端从来都存不住钱。
索性小林同志的人生信条便是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虽然还花呗的时候很痛苦,但林端自觉他花钱的样子十分靓仔。
段景升没再多说什么,默默在心底给林端打上标签:存不住钱的穷光蛋。
饺子最后吃光了,林端干掉二两,段景升干掉了剩下的。林端砸吧着油乎乎的嘴嬉笑:段老师,您几天没吃饭了?
段景升优雅地从纸盒中抽出纸巾,内心十分嫌弃纸质粗糙,面上却不动声色,维持优雅,慢条斯理擦了擦嘴。
林端见他八风不动、面不改色,便乖觉地低头收敛了,默默把嘴擦干净,然后掏出手机刷微信。
天色擦黑。
林端不大想回家和林先进相对两相厌,转了转眼珠子,提议道:段老师,夜爬吗?我们这儿有座顶高的山,不少外地人慕名来夜爬,现在爬上去正好看日出。
无论哪里的小城镇,总有一种特别的魔力,似乎人在其中,与外事隔绝,恍如身处桃源之境,或者游河、或者望山,亦或者眺望大海,身在境中,忘却琐事烦杂,时光安然宁谧的流逝,八千里路云和月后,小巷人家现世安稳。
段景升便恍惚错觉,在青岩,齐青的死、他的离职、Cats和HTCO,悉数归于另一个平行世界,他站在林端身旁,忍不住想纵容他的一切。
似乎他生来,就应该宠着这孩子的。
好。段景升言简意赅地回答。
林端大喜过望,没想到段景升像被下了降头,对他竟然有求必应,他抓住段景升的手,亲昵道:走!
山没有名字,若硬要安一个,便是青岩人叫惯了的高山。
高山在青岩以北,说远不远,说近不近。
林端骑着他的电动小摩托,把车后座拍打得啪啪作响,大咧咧地邀请:段老师,上车!
段景升一脸怀疑藏都藏不住,看看林端,再瞅瞅电动小摩托,在心底比划了一下车后座的大小和自己的体型,估摸挤得慌。
段景升的内心是拒绝的,然后他提了提手工定制价值上万的西装裤,抬脚跨上去,大腿根肌肉绷紧,他的胸膛严丝合缝贴住了林端的后背。
林端:
段景升:
老师林端犹豫再三,迟疑着小心翼翼地开口:要不,您收收。您这样,我没法专心开车。
段景升恼羞成怒:开你的车!你有驾照吗?
有,电动车安全驾驶证。林端舔了舔下嘴唇,凸凸发动电动小摩托,两轮车摇摇晃晃驶上机动车道。
林端哭笑不得:段老师,这可太刺激了。
段景升黑着脸没说话,他收不住,林端几乎被他搂在怀里,鼻息间全是青年干净柔软的气息。
夜风袭人。
老师,您抱住我,免得掉下去。
考虑到自己的身价和生命安全以及优雅,段大佬迫不得已,以每秒三毫米的速度伸出两条结实的胳膊,抱住了林端细瘦的腰。
电动车失了平衡,猛地左摇右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