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就像金灿灿的太阳照耀着他们。
林端对他们好,谁又对林端好呢?
那些曾捉摸不透的心绪,终于在这一刻厚积薄发。
时至今日,段景升方才明白,林端是个善良的好孩子,所以齐青死后,他为了承担责任,不顾一切留在段景升身边。
所以三年前,无论段景升如何驱赶、侮辱、伤害他,林端依旧选择留下,他说我陪着你,就是林端能做出的,最长情的承诺。
可惜段景升明白得太迟、太晚,林端的承诺,业已过了保质期。
原来喜欢这事儿,若不认真对待,一步行差踏错,便失之毫厘谬以千里。
林端段景升唱够了独角戏,他吃吃地盯住他,嗓音沙哑地哄劝:你说句话好不好?哪怕只是哼一声。
尘埃在静谧的空气中漂浮,万籁俱寂,岁月无声流淌。
我很后悔,可是这三年,如果我对你好激活了你体内的芯片又该怎么办?段景升呢喃自语:我并不想激活Cats,所以忽略你、假装不在乎林端,你能原谅我吗?
第34章 漠然
林端不会再回答了。
在医院住了一周过后,段景升才后知后觉地发现林端朋友不少,隔一两天就有人打来电话,关心林端近况。
更有甚者,问完了林端近况,非得不合时宜地提一嘴:小林呐,你是公务员对吧,欸,25了都,考不考虑结婚娶老婆呀?我二姐她们女儿,名牌大学毕业的,见一面不?
段景升僵硬道:不见!
旋即不待对方回答,砰一声挂断电话。
段景升怒气冲冲扔了手机,一屁股跌坐陪护椅上,两只手抱住脑袋,胳膊肘撑着膝盖,头疼不已。
恨不得将林端与这个世界隔离,将林端关在只有他的地方,以后,林端一睁开眼睛,看见的只有他,也只能是他。
可怕的占有欲激起内心过电般的战栗。
段景升轻压胸口,抑制住过于躁动不安的心脏,他抬起眼睛,望向林端。
林端仰卧在床,神情平静而淡漠,他手里拿了一本段景升买来的电子书,百无聊赖地翻开x点小说。
仿佛隔了一层结界,段景升进不去属于林端的世界。
那层结界,肉眼看不见伸手摸不到,可一旦靠近,能撞得头破血流。
林端,想吃什么,我下去买。段景升柔声哄劝,他就是想让林端对他说句话,哪怕让他滚都行。
反正他不会滚。
秋初,窗台上悬挂的吊篮,绿叶边缘隐隐泛黄,窗户高耸洞开,飞机拖着长长的尾巴掠过天际,几只麻雀啁啾不停,在树叶间跳跃,若隐若现。
林端没说话,似乎听见了,却假装充耳不闻,又或者,他沉迷于小说中,压根没搭理段景升。
以前,林端绝不会这样,段景升就算打个极轻微的喷嚏,林端也会立刻上前,嘘寒问暖,嘱托他在外好生照顾身体。
这时段景升才悲伤地发现,在一切崩塌之前,林端对他有多好,简直像个小天使,飞来飞去围着他打转。
问他吃得好吗,睡得好吗,外边冷不冷、热不热,又加班了吗,少喝点咖啡。
林端的小世界,一分给了他爸,一分献给工作,八分交付于段景升。
然而段景升把那八分大的世界搞丢了。
于是林端告诉他惩罚:过期不候。
段景升霍然站起。
林端仍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仿佛天塌地陷他自岿然不动,垂着眼皮满面淡漠,电子书滑过一页。
窗外,长风卷起梧桐树叶,细细簌簌一阵喧闹,室内,安静得连呼吸声都快融化在透明空气中。
林端!段景升愠怒:说话!
电子书的页面又滑过一页。
林端连翻书的速度都没变过,每三十秒一跳,假若用秒表来计时,保管一毫秒不多、一毫秒不少。
云淡风轻,老僧入定。
沉默像看不见尽头的列车,沿煎熬铺就的铁轨永无休止地驶过,像人行道上总是亮着的红灯,没有可通行那一刻。
难道,林端就这样跟他冷战一辈子?!那么当初说用一生来交换的人又是谁!
没顶的愤怒燃烧所剩无几的理智,段景升一把夺走林端手里的电子书,当着他的面狠狠砸落在地,用皮鞋碾碎,然后猛地抬起眼睛,目光阴鸷,胸膛剧烈起伏。
林端,说话。
分明是愤怒到极点的,但话一出口,听语气,只能揣度出平静和深沉。
段景升的视线犹如两把锋利倒钩,扎进林端脆弱的皮肉,剜下来一块,鲜血淋漓,白骨森然。
充值。林端眼皮也没抬一下,直直地盯住电子书碎裂后、那一堆无用的零件芯片,漠然道:阅读币没了。
段景升喜极而泣,给助理打电话,让对方以比火箭还快的速度送来新的高配电子书,然后亲自充了一万,双手合十奉到林端面前。
林端抬起眼帘,望向眼巴巴瞅着他的段景升。
宛如地位对调,荒唐可笑。
林端斜斜地撇了下嘴角,段景升还来不及惊喜,就眼睁睁看着林端拿过他手里的电子书,朝着特护病房的钢化门重重砸去。
砰
离婚,林端说,放我走。
脆弱的屏幕碎得毫无意外,段景升就像看着自己捧到林端面前的火热心脏一并碎裂、冷却、化为灰烬。
不可能。眼底笑意冻住,段景升居高临下地俯视道:林端,除了这个,什么都可以答应你。
林端拉起被子,没搭理他,躺下睡觉。
对段景升这种自以为是的人,他无话可说。
下午杜钦打来电话,段景升原本不想接,但瞅一眼来电显示,备注杜狗,料想应当是林端十分亲密的朋友,于是打开免提放在林端耳朵边上。
林端啊,我杜钦,你那天为什么跳楼啊兄弟,有啥过不去的坎哎。对了,严延回国了,明天跟我一起来看看你,兄弟,你见他吗?
被段景升困久了,与世隔绝,渐渐的心如死灰。
杜钦熟悉亲切的大嗓门像一阵微风,撩动了死寂的余灰,林端垂下眼帘:行。
段景升搁在大腿上的双手拢拳捏紧,严延,他咀嚼着这个名字,恨不得再摔一次电话。
这些时日,林端茶饭不思、油盐不进,几乎瘦脱一层皮,他伸出蒙在被单下的胳膊,按了挂断。
当那只骨瘦如柴的腕子暴露在段景升面前,他蓦然心酸,放弃了阻止的想法,只是抬手捉住林端的手腕,握紧,咬住牙关,不让喉头脆弱的哽咽声泄露分毫。
林端,我对你好。段景升亲吻他的手背:一辈子,行吗?
林端抬起眼帘,怔忪了,大约没见过段景升这么伤心的模样,一个大男人似乎比西子还伶仃脆弱,有些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