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去京城?林端满头雾水,他决定回别墅等消息。
消息来得很快,当天晚上,段镇南打来电话:林林啊,助理给你买了机票,你赶快来京城,下飞机打个电话,有人来接你。你来见景升最后一面吧。
林端挂断电话,说不上是什么心情,整个人陷入一片不知所云的迷茫中。
什么叫最后一面?
他说希望段景升去死,段景升就真的死给他看?
段景升不是要复活齐青吗?怎么,出师未捷身先死?
林端迷茫地上了飞机,迷茫地抵达首都机场,迷茫地进了医院,然后迷茫地看见了躺在无菌ICU中的段景升。
段景升在林端面前,似乎总是站立着的,身材高大,一只手就能完全捏住他的脖子,他让林端抬头看他的时候,就像帝王审视他的疆土。
他在这片疆土上驰骋,仿佛不知疲倦,也不会倒下。
但是段景升也会那么虚弱无力地躺在重症监护室里,任由白衣蓝衣的护士们颠来倒去,他身上好像插满管子和仪器,戴着氧气罩,双眼紧闭,原本英气的眉峰也坍塌了似的。
朱绫叹气,段镇南和主任医师商量病情。
弹片、脏器、严重受损、危险期熟悉而陌生的专业名词接连蹦入脑海,林端却像听不懂了,满面迷茫,垂下眼帘审视病房中憔悴苍白的男人,他面向林端一侧的面颊有一道长约三厘米的伤痕。
不知道站了多久,林端手脚发麻,连朱绫都劝他:林林,你坐着歇息会儿吧。
伴随金三角毒枭莫干的落网,纠缠宁北市长达八年的HTCO组织终于灰飞烟灭。
杜钦把这消息告诉了林端,林端坐在ICU外,朱绫和段镇南在隔壁的陪护室内休息。隔着厚重的玻璃墙,林端注视着ICU中至今昏迷的段景升。
姓段的属实命大,熬过了三天危险期。
据随行医生说,最后一波抓捕行动,双方爆发激烈枪战,段景升及时护住头腹部,脑部只是轻微震荡,只要度过危险期,应该能较快的醒过来。
第四天,段景升终于睁开了眼睛。
他醒来第一句,就哑着嗓子涩声问:林端呢?
段镇南搂着朱绫,夫妻俩激动地说不出话。
段景升顿了顿,扭动脖子环顾病房四周,入目淡蓝色一片,没有林端,段景升沉默。
在隔壁陪护室休息,他这几天都没怎么睡觉。朱绫了然道,她低声笑着说:妈看得出来,他关心你呢。
段景升眼底稍亮,他摩挲着试图坐起身:我想见他,这儿有轮椅吗?
林端休息,没人去吵他。
医生建议段景升最好休息一两天再下地,拗不过他非得坐轮椅去看林端,只好让护工送来一把轮椅,几人合力将段景升抬上去。
朱绫和段镇南送段景升进了病房,轮椅推到林端身边,几人便退出去了,陪护室里只剩下躺着打瞌睡的林端和坐轮椅的段景升。
经历了一场恶劣枪战,又在手术室的鬼门关上过了一遭,段景升脸色尤其苍白。林端也好不到哪儿去,唇色淡淡的,脸白得仿佛要融化在透明空气中,白皙的手腕下紫青血管浮动。
段景升揉了揉他栗色的顶毛,柔软得一如林端这个人。
段景升从怀中取出抑制环,环内沾染了星星点点的血迹。
从莫干手上夺走这东西并不容易,段景升砍了莫干的手腕才夺走它,如果当时莫干不应剧烈疼痛而抖动手腕的话,他握着的那把枪,枪子已经稳稳穿过他喉头。
抑制环感应到人体温度,戒指大小的弹性环自动延伸扩大,套进了林端的手腕,滴一声绿光亮起,旋即悄然熄灭,抑制环启动了。
悬在心上的大石轰然落地,疲惫自四肢百骸蔓延而来,段景升不自觉地后仰,靠回轮椅椅背,凝视着林端安然的睡颜,唇角浮出清浅笑意。
林端醒来时,段景升还守在他身边,林端没有立刻睁开眼睛,他听见段景升在和赵川案专案组负责人商议。
进入二审阶段了,下下个月开庭,如果林端不去作证,多半判死缓。负责人道:死不了。
谢了。段景升说。
警察、员工、领导,人来来去去,都集中在段景升醒来这一天。莫干案和赵川案都需要段景升参与最终审判环节,他也挺累。
负责人走后,室内终于沉寂下来。
林端睁开眼睛,段景升垂眸,两人正好四目相对。
第45章 抉择
醒了?段景升放下手里的文件夹。
林端垂下眼帘,没吭声,他从床上爬起来,身上盖着段景升的风衣,身后是冰凉的墙砖,林端怔怔地靠后,仰头望天,手脚发冷。
段景升深深地凝视他,好像没了他,林端反而养胖了一些,手腕上捏着比以前有肉了,他曲起一条腿,另一条腿盘着,手搭在膝盖上,另一手摸了摸自己的额头。
那只摸额头的手腕上戴着银色金属抑制环,紧贴皮肉,反射着不太刺眼的光线。
林端怔忪,低声问:这什么东西?
Cats抑制器,能抑制生物芯片激活。段景升想了想,道:莫干手上取下来的。
林端愣住了,没有经历太复杂的思考,仿佛只动了一下脚指头,他沉默地问:你去金三角,就为了这个?
段景升点点头。
差点死了?林端抬起眼睛。
没有,子弹卡在骨头缝里,没死成。段景升自嘲一笑,大约想起林端希望他死这茬。
林端紧紧抿唇,眼睫颤动,他吁出一口长气,垂下眼帘,语气淡漠:那倒是可惜了。
段景升明白他的意思,内心泛起细微的涟漪。
被自己的爱人诅咒去死这种事,听上去很残忍。换做从前霸道强势的段老师,定然愤怒至极,可时至如今,除了一丝可以忽略不计的涟漪,段景升并没有多余的情绪悸动。
他柔声道:你好好的,长命百岁,我比你大,肯定死在你前头。
那我会记得给你烧纸钱。
哈哈好。
林端将风衣扔到一边,曲起两条腿,双臂抱住了膝盖,脸埋进膝弯里,像一只蜷缩的鸵鸟。
困的话就躺下睡。段景升道:我我爸妈在这儿,陪着你。
林端没说话,安静地蜷缩着。
段景升揉了揉他的脑袋,又轻轻拍了两下,拿起腿上的文件夹,继续翻阅文件。
一下午过得安静而无聊,林端口渴,床头柜上正好放着一杯温水,林端嫌冷,段景升正好叫住一名护工让他调高空调温度,林端满心烦躁,段景升放下文件,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副扑克牌:玩一会儿?
不玩这个。
那,玩什么?
林端扭头环顾四周:我手机呢?
段景升犹豫,林端爬下床四处找他的手机,段景升默默从包里掏出林端的大米7:这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