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一站到宁绥身后比较起来,旁人就会惊觉
其实他真的很有力量。
他的肩臂比宁绥要宽厚,人也高了宁绥大半个脑袋。
他的手掌能够轻而易举的覆在宁绥的脑袋上。
宁绥感觉到自己脑袋一沉,他的头被压着微微往下垂了一点,温暖的温度从他的天灵盖浇下来,令宁绥原本沉着冷静的思绪瞬间空白。
他顿了好一会儿才想起自己还要问什么,正当他准备尽力无视脑袋上的大手时,就感觉周鹤的手指插/入了他的发间,指腹抵在了他的头皮上,摩挲了一下。
宁绥死而复生后就没有束发,头发一直都是随意披散着的,所以周鹤总能揉他的头,也总能放肆。
宁绥所有的注意力终于被周鹤彻底剥夺。
他抬起左手用手背拍了一下周鹤的手腕,因为力度过轻,周鹤也没有像之前那样顺势松开他,所以宁绥抬眸冷冷看向周鹤:有病?
周鹤挑了下眉,眼里到底多了点别的情绪。
宁绥只会对他这样不客气,也只会冲他展露这看似凶巴巴实则可可爱爱的一面,这点有安慰到周鹤。
无事。周鹤笑眯眯:过来瞧瞧。
宁绥真心无法理解他的所有举止和想法,只努力不去注意周鹤的动作,转头继续问小姑娘:你哥和他们认识?
小姑娘小心翼翼的看了眼周鹤,女孩子心思敏感,自然能够察觉到周鹤圈占地盘宣誓主权的动作,只是她无法理解周鹤为何要这么做:是,兄长同他们都是好友。
小姑娘说:他们经常聚在一起玩他们的确有些游手好闲,但对我都很好,他们都是很好的人。
宁绥的脑海里飞速掠过一点思绪:还有呢?
小姑娘这回真的没法理解宁绥的意思了,周鹤更加愉悦了,他轻快的替宁绥把话说完:他们身边有没有要去参加考试的秋闱?还是乡试?
小姑娘茫然的摇头:没有啊。
她顿了顿:不过这几月兄长他们时常会去郊外和山上踏青,先前我还听兄长说了句什么原是一朝春风入梦,拂袖掩面轻拭晨露。
小姑娘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我没上过女学,不大懂这意思。
家中明珠都未曾上过女学,更遑论不学无术不被重视的哥哥?
宁绥忽地想起了件事。
那年他回到宫里,瞧见他父皇在为科举改革而头疼。
据说是文试要添加一项画技,可以让学子在算术、书法、画技中三选二。
而画技主要考核的便是山水,因为他父皇喜欢山水画
若是那位书生在原本的算术与书法中有一不擅长的,自然会选择去练山水,从而结实杨平安一行人。
所有的一切都能串起来了。
宁绥没再开口,小姑娘看了眼自己身边的男人:爹爹,你先带着哥哥回去吧?我待会再去于公子家一趟。
男人点了头,嘱咐她不许在未婚夫家过夜后,便推着男子离开了。
等人走远了,小姑娘便红着脸从自己的香囊里摸出了一块巴掌大的玉递给宁绥:大人,这是给您的谢礼。
她郑重道:多谢您救了我兄长,我知晓我爹不会多言也不会追加报酬,但对我来说,兄长是不可割舍的存在,请您一定要收下。
宁绥没动。
他垂了垂眸,恰好对上小姑娘睁的大大的眼睛。
因为小姑娘方才才哭过,那双漂亮的、水灵的眼眸还有些红。
这让他想到了个人。
宁绥不是念旧的人,心里的感情也少得可怜。
能被他记住、在意的,一只手就能数过来。
有点像。
他想。
所以他接过了那块玉,嗓音依旧冷硬:多谢。
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说谢谢的小姑娘眨了眨眼,旋即绽放了一个灿烂的笑容:那再见啦,玄师大人!
她朝宁绥挥了挥手:我会告诉哥哥是您救了他的!
真正出手的周鹤微笑挑眉,看着宁绥手里捏着的那块玉,觉得脑袋有点疼。
他很清楚宁绥问这么多是因为什么,但这并不妨碍他的情绪。
他总是得花很多时间精力,下一个又一个的套子才能叫宁绥多点表情、多点语言,可总有个人,他只需要露一点点的马脚,宁绥的心思就全部扑了上去。
即便宁绥对他是恨之入骨,周鹤也会升起点点烦躁。
因为他只希望宁绥看他。
所有的情绪全部只给他。
看什么呢?周鹤见他的视线落在小姑娘一蹦一跳远去的背影上,笑意有点凉:还从未见你对外人有这么好的态度。
宁绥没有察觉到丝毫的醋味:她有点像玥歌。
周鹤忍了又忍,才没有加大自己手上的力度警告宁绥,他正想问越哥又是哪个他从未听他提起过的野男人时,就听宁绥淡淡接了句:傻的很像。
在这个世上能得到宁绥一个傻字的只有一个。
周鹤思索了很久,才勉强想起来那位好像的确叫这个名字。
她曾经来过无归山一次,同宁绥的父皇一起来的。
周鹤不是很记得她长什么样,毕竟他的确不太注意旁人。
尤其她同宁绥的关系有点尴尬。
但是周鹤始终没弄明白:一直想问你了。
他不解道:你之前明明也不怎么喜欢她,后来回皇宫是发生了什么叫你对她发生了改观么?
宁绥没答话,只是又想起了两百多年前小姑娘睁着自己的大眼睛小心翼翼的瞧着他。
那双白皙娇嫩的手心沾着泥土,吃力的捧着他父皇埋在桂花树底下的酒,讨好的冲他笑着,对他说:哥哥,我把父皇的宝贝送给你,你不要生气了好不好?
宁绥当时其实没生气。
只是觉得有点无聊又有点吵。
而这些情绪对他来说都是很淡薄的,完全可以忽视的。
他记得他当时坐在树上理着自己沾了她的血的提线没有说话,其实任谁都会怕他。
尤其前不久他的线还勒伤了她。
可小姑娘却是郑重的对他说:不过哥哥,你的线真的太锋利啦。我晓得你是事出从急只能甩线捞我,不过下次可不可以轻一点呀?你勒得太紧了。不过我不怕疼!
她傻傻的嘿嘿一笑:因为我晓得哥哥是在救我,不是故意要弄伤我的!母后就是个大坏蛋!
玥歌最喜欢哥哥啦!
宁绥觉着他是不在意她喜不喜欢自己的。
左右同父异母,关系不仅尴尬还容易叫人怜悯。
但小孩子的语气和眼神真挚又诚恳。
比那晚的月亮还要漂亮耀眼。
她也是他回皇宫后第一个敢主动接近他,第一个不将他当做煞星、杀神来看的人。
宁绥记住了那双水灵灵扑闪扑闪的大眼睛。
也记住了自己这个本不该多出来的妹妹叫做宁玥歌。
还记住了自己不能像旁的偃师甩线缠住别人的身体去救人,因为会划伤人。
宁绥同周鹤离开杨宅后走了几步,宁绥才将这事说给了周鹤听。
其实他本来没想提的,但他看着周鹤有些寡淡的眉眼,感受着一点点消退的温度,到底还是没忍住开了口。
就算他和他身为师徒没有结局
他贪心一点点应当也是可以的吧?
反正他这么多年都控制下来了。
左右他这半月来也没有露出什么马脚。
宁绥说的简短,不过寥寥几句便带了过去,但周鹤却能从中拼凑个七七八八。
他看向宁绥,又是揉了揉他的脑袋:我忽地有些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