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從巷道中穿過,每走過一片區域,就能看見越加明顯的變化。
石板街道偶有積水,至少有特定的時間去清理。到下城區,踩上的就是濕漉泥漿,除非一口氣晴朗十天半月,否則地面不會幹燥。如此積累的惡臭久久不散,倒是可以拖延獵犬的追捕。
街道旁全是屍體,大多臉色發青,死不瞑目。渙散瞳孔偶爾與他對視,總像地獄爬出的惡鬼,下一秒就要掙紮起來生吞活人。
「前面,我看見他了!」
「趕快點別磨蹭了,記住,要活的!」
「只要他是活的,就算打斷他的雙腿也沒關係!」
「明白了。」
怎麼還是甩不掉。
柏溫搖搖頭,雖然傷口不深,也架不住一直流血。他現在有點頭暈,有些困,還很冷。
看著暗色巷道與爬滿青苔的石磚,他想到那些溫暖的顏色。溫暖,在他睏倦時可以直接縮到毛毯中熟睡,他記得在他小時候,明明很困卻不願意睡覺,母親會很有耐心哼唱半宿搖籃曲哄他。
有那麼一刻,他乾脆想藏在那些屍體裡,能瞞過去最好,瞞不過去聽天由命。親人的亡魂應當沒有走遠,他要是現在就死,說不定一咽氣馬上就能再見面。
可惜這樣想法只持續一瞬就被更強烈的祈願取代。
他怎麼可以這樣輕易就死呢,並非是父親主動結仇,他們是無辜的犧牲品。他怎能放任兇手繼續逍遙法外……他要活下去,然後親手手刃那些醜惡的嘴臉。
柏溫扶著牆,一步步艱難地走,支撐他到現在的,幾乎只剩下仇恨。
他必須要仇恨。
滿目而單調的暗色中,有人迎面走來。
他身穿無瑕的白袍,衣袂翩翩,銀髮璀璨,像是降臨在黑夜中的救世主。
就算是三歲孩童也能在見到這人的瞬間察覺出他的特別。柏溫強烈的直覺告訴他,眼前人或許可以救他。反正這裡沒有別人了。
但這人卻側身避讓,似乎是嫌棄他髒。於是他跪倒在地,虛弱咳嗽,捂著傷口狼狽瑟縮。
但他怎麼能放過機會,柏溫去抓對方,第一下被躲開,第二下終於死死握住對方的手。他的血跡沾染上這人的白袍與手腕,就像給一件無主之物刻印上自己的姓名。
他努力抬眼去看他,啞聲道:「殺……咳,殺了他們……」
「這可不是求人的語氣。」那人頓了下,悠悠回應。
柏溫低笑了聲,做出妥協。在身後追兵終於露面時,他輕聲擠出兩個字:「……求你。」
「求你,幫我殺了他們。」
「你會拿什麼當報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