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军哗变,端王难辞其咎,也被下狱彻查。
只是谁也没能料到,不等案子彻底查清楚,到第三日,端王就无故暴毙在了天牢之中。
端王妃闻讯,只身携剑入京,闯宫自尽。
圣上震怒,令六皇子雷厉风行彻查始末。才查出来了竟是镇远侯意图谋逆、又借机灭口,意图尽数将哗变罪行栽赃端王。
如此滔天大罪,镇远侯府一朝倾覆,满门抄斩,也是罪有应得。
罪有应得,你却公然逃罪乱法,罪加一等!
庞甘居高临下,厉声:你可伏罪?
云琅点头:伏。
他答得太过痛快,庞甘凝起的气势无处着落,虚晃一着,视线落在云琅身上。
四周愈静。
庞甘语气愈沉了几分:隐匿之后,你逃去了什么地方?
云琅想也不想:天大地大,四海为家。
庞甘追问:都做了什么?
云琅笑笑:亡命之徒,自然是逃命。
庞甘紧迫不舍:何人助你脱身?
众叛亲离。云琅叹道,孤家寡人。
案问到此处,便再问不下去。
庞甘仍不甘心,拄着拐杖缓步上前,欺身低声:云琅,你如今已命悬一线,该说些什么,心中总该有数
云琅笑一笑,在刑台前盘膝坐定。
庞甘看着他。
五年前一场变故,整个京城都被翻了个底朝天。
全城戒严,禁军里三层外三层把京城包了个结实,云琅逃出城,不可能无人相助。
庞甘一心要追出同党,一并问罪论处。却不想这宫中养尊处优、钟鸣鼎食骄纵出来的少年纨绔,到了生死之际,嘴竟仍紧得半个字也撬不出。
庞甘再要说话,一旁监斩官低声道:大人,时辰
庞甘脸色沉了沉,拂袖回了高台。
御史中丞再忍不住,急道:少侯爷!
他站得离刑台近,声音压得虽低,云琅却听见了,跟着回身望了一眼。
御史中丞脸色涨红,牢牢盯着他。
云琅被他盯了半个月,一阵头疼,下意识保证:我不越狱
少侯爷那时说得什么?!御史中丞有官阶,不被禁军阻拦,激切哑声道,万全之策
云琅失笑。
他这一笑,御史中丞背后忽然腾起寒意,整个人怔怔立在原地。
云琅被侍卫司暗卫拿获,押进御史台,就已不能再逃。
圣上与端王兄弟情深,对镇远侯府余孽从未放松。朝中已有云琅逃往北疆的流言,再逃下去,流言早晚要变成怀疑。
北疆苦寒,将士爬冰卧雪死守燕云朔方,粮草是命。
半点经不起动荡。
黑衣人劫囚时,御史中丞听云琅说法,以为云琅当真心中有数,还多少松了口气。这一刻,御史中丞却忽然想明白了。
云琅从没想过什么万全之策。
云琅现身被擒,是来赴死的。
老太师。监斩官低声禀道:时辰已至,监斩大臣只剩琰王告病未到。
庞甘神色冷峻:开斩。
是否不妥?监斩官犹豫,琰王毕竟奉命监斩,可要派人去请一请?
不是告病么?
庞甘没能从云琅口中逼出同党,正连恼带怒,冷然嗤道:真当皇上处处护着他?有了今天没明天的短命小儿,来看监斩,再叫血气冲撞了,一不小心一命归西,是谁之过?
监斩官稍一迟疑,硬着头皮道:可是皇上
皇上如今忙着处理北疆之事,早已不胜其扰!庞甘厉声,我等为臣,岂不正该替君分忧!
监斩官额头尽是冷汗,不敢再开口,称是后退。
云琅原本阖眸盘膝静坐着,不知听见哪一句,睁开眼睛。
琰王萧朔?侍御史在刑台下,悄声问老文吏,可是端王那个
老文吏沉声:噤声。
侍御史脸色也跟着变了变,低下头闭紧了嘴。
人群原本议论纷纷,听清台上声音,一瞬竟也静了静。
有人探头探脑看了看:这琰王什么来头
不可说!一人急声打断,被琰王府上人听见了,要割舌头的。
那人愕然:天子脚下,如何竟容得下这般残暴行径?
新近来京城的吧?
有老者离禁军卫士远些,低声叹息:当年乱得很,先帝只说要把端王下狱,没成想奸人作梗,竟害得端王一家死于非命。
先帝痛悔,彻查后,就让端王的小儿子把爵位给袭了。
听说是因为端王幼子那时尚且年少,先帝不想他伤心,便下旨将封号也改了。
新赐下的封号,正是琰字。
因着这一层,先帝和今上都对他格外宽容。
老者拍拍那人,悄声道:琰王冷酷残暴,没什么做不出来的,咱们京城私下里都叫他活阎王。
可不是。一人点头附和:他割了你的舌头,也不会有半点事,最多闭门思过几日罢了。
那人半惊半疑,脸色也跟着白下来,牢牢闭上嘴。
虽说凶险,但那阎王府大门常年不开,说是抱病闭门谢客。
有人悄声道:这两年连他们府上的人也见的少了,倒是松快许多。
不是告病了?又有人道:听说是父母族人死得太惨,留他一个,哀思过度,说不定这两年真是病得不成了
云氏余孽。庞甘看向刑台,谋逆作乱、残害忠良,满门抄斩,并脱逃之罪,今认罪伏法
云琅出声:且慢。
庞甘脸色骤沉,又当他临死吓得改了念头,打算供出别人来保命,压着脾气等他说。
云琅好奇:你们说的那位琰王,便不来了吗?
放肆!庞甘怒火冲顶,厉声叱道,来与不来,与你何干!?
已经看出云琅打定了主意不配合,庞甘再不由他打岔,寒声道:开斩
云琅:与我有干。
他嗓音清冽明朗,压着庞甘苍老浑浊的嗓音,吐字格外清晰笃定。
庞甘脸几乎气成了猪肝色,死死瞪着他。
恋耽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