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小伙伴说弄不清萧朔的感情,其实很正常,因为小王爷自己现在也并不清楚。他必须靠恨点什么来活着。当初的事,云琅不肯解释,他不知道真相,只是信云琅有隐情,又恨云琅自己扛着不肯说,恨云琅不顾身体性命往死里折腾。
说到底,小王爷恨云琅,其实是恨当年云琅面前那个无能为力的自己。
小侯爷已经没有生志,只希望萧朔能一直恨他,这样小侯爷就能放心赴死。等他打消这个念头,就会好好说出来的。
第十六章
王府,独门小院。
云琅打发刀疤出了趟门,找到御史中丞,悄悄弄回来了许多东西。
有些过于多了,林林总总,装了整整三只楠木箱子。
云琅披了件衣裳,坐在床榻上,看着摞起来比床榻还高了不少的木头箱子,心情有些复杂:怎么把这些全弄进来的?
抱着不方便。刀疤如实回禀:两人一组,抬进来的。
云琅:
云琅想问的倒不是这个,琢磨半晌,实在想不明白:琰王府没有哪怕一个人拦你们一程吗?
这箱子都能装人了吧?云琅比划了下,要是我偷着运进来杀手刺客呢?要是我趁机运进来些税收官银,诬陷端王贪墨呢?
云琅想不通,让亲兵扶着起身,抚着半人高的大木箱:要是我忽然想弄点鞭炮,送萧小王爷上天呢?
刀疤不曾考虑到这一层,愣愣想了想,看着神色分明很是跃跃欲试的少将军:
划掉。云琅也只是想一想过瘾,轻叹口气,不是叫你们真弄鞭炮。
刀疤摸出匕首,在随身备忘木牌上划了这一条:是。
云琅坐回去,咳了两声,忍不住皱了皱眉。
御史中丞回信说得清楚,云琅心里大致有数,这三个箱子少说有两个半都是御史台帮忙誊抄的、这些年各层御史言官弹劾琰王的奏折副本。
乍一看,倒真有些罪行累累罄竹难书的架势。
这几年情势紧迫,云琅都在离京城一两千里的地方颠沛,能关注到不准琰王吃御米已是极限。
不曾想到,竟疏忽了这一层。
既然旁人都这么说,琰王这些年行事,只怕也确实暴戾失常。
刀疤忍不住说了一句,拿来软枕给云琅靠着:少将军已尽力了,对得起端王当年嘱托。
云琅打开只木箱,取出份奏折翻了几页,闻言笑笑,随手扔在一旁。
刀疤看他神色,迟疑皱眉:属下说的不对?
倒是和端王没关系。
云琅很想得开,摆了摆手:端王妃当年自殁,其实还给我留了封遗信,嘱托我千万规劝、匡正小王爷
刀疤心情复杂,看着既年纪轻轻、当爹又当娘的少将军:
云琅拿过茶盏,喝了两口。
旧伤作祟,一到风雪天,胸肺间便憋闷得厉害。
云琅靠着软枕,又闷咳了几声,咽下喉间翻覆血气。
云琅闭上眼,靠在床头歇了歇。
端王妃
当初在端王府的时候,王妃总是向着他们两个。
明明是端庄柔雅的王府主母,也会在云琅闯了祸、被禁军追着搜查的时候,拿帕子尽力掩着嘴角笑意,悄悄招手示意房顶上的云琅,替他通风报信。
萧朔替将门蒙羞,不敢杀兔子,一剑下去扎了端王叔的脚,回来也没挨骂。
端王叔单腿蹦着暴跳如雷,要动手揍儿子,被王妃叫人架出去,点着脑袋训了一句活该。
又吩咐府上丫鬟,给世子买了一窝雪白的小兔子,教着他们两个念,茕茕白兔东走西顾。
罢了。云琅被劝熟练了,不等刀疤开口,自觉宽慰自己,往事已矣。
落雪了。刀疤扶着他,低声劝,少将军,躺一会儿吧。
躺下了又要咳。云琅嫌烦,摆摆手,我的山家清供檀香雪水蜂蜜绿萼梅花汤饼呢?
刀疤艰难听懂了个汤饼,拎出两个食盒,放在桌上。
云琅都打开看了看,挑了份看起来量大些的,重新盖上:给小王爷送到书房。
刀疤愕然:现在?
废话。云琅又去拿剩下几样点心,一样样挑,等他去了书房,你还送得进去?
云琅给萧朔投食惯了,经验很丰富,提前教导手下:他窗户前有个坑,多大不一定,看他心情。窗棂上可能搭了碗水,进去之前,先推一下试试
刀疤还记着云琅下药的宏愿,捧着食盒,迟疑道:少将军不先下些巴豆吗?
御史中丞人在府外,听了云琅的计划,对这件事兴致格外的高。
刀疤翻出个纸包,又将剩下那几个一字排开,依次介绍:这是黄连,这是苦参,这是番泻叶中丞怕小侯爷不好下手,特意都磨成了粉,磨了两次。
那也不能往这东西里面下。
云琅看着这群手下,叹了口气:人家好好的做生意,精心细意煮了份汤饼,把王爷吃拉了肚子,回头怎么说?
刀疤愣了愣:这个属下不曾想到。
如此一来,分明是我要折腾他,却因为倒了一次手,罪名就到了店家身上。
云琅拨弄了两下烛花,慢慢道:若是此事闹大,旁人说得多了,会不会觉得那家店实在过分,竟这般不怀好意、折腾食客?
刀疤隐约觉得他话里有话,一时又想不透彻,怔怔听着,点了点头。
云琅又展开份奏折,随意扫了几行,抛在一旁。
琰王府的名声差成这样,萧朔自己放纵传言、甚至说不定还不怕事大火上浇油,只是一层。
真正的根源,并不在琰王府上。
这些弹劾,有多少是萧朔真做过的事,又有多少是借琰王府的势侵吞利益、排除打压异己。
到头来一转手,推到琰王头上,择得干干净净。
云琅靠在榻前,阖目凝神,细细思虑了一遍朝中局势。
刀疤不敢打搅他,打着手势,示意几个兄弟悄悄退到一旁。
云琅沉吟着,指腹轻轻捻了捻。
刀疤倒了盏茶,蹑手蹑脚过去,放在他手里。
云琅喝尽了一盏茶,睁开眼睛,长叹口气。
少将军想好了?刀疤满心仰慕,如何行事?我们
云琅:一头雾水。
刀疤:
云少将军越想越心累,扔了茶盏,仰头倒在榻上:我又不清楚朝里都有什么官!
没出端王府的事前,云琅在宫里是金尊玉贵的小侯爷,皇上皇后的掌上明珠,在军中是百战百胜的少年将军,戎狄无不闻风丧胆。用不着懂这些,在京中不单能横着走,上房顶也行。
出事后,云琅无暇自顾,更没机会再琢磨体会。
想不出来。云琅叹了口气,我要是能想出办法,这次也犯不上回京
刀疤心头一紧,用力扯住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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