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主簿讷讷:您是打定了主意不告诉王爷,是吗?
云琅心安理得:是。
老主簿尽力了,拿过座靠垫好,扶着云琅靠上去歇了歇。
虔国公
云琅原本没想过这一层,被主簿提了一句,倒有些意动:如此算来,琰王府在朝中,倒也不全然算是孤岛一片。
话虽如此。老主簿苦笑,这些年,虔国公也不收府上的东西,两家形同陌路,已许久不走动了。
凡事总在人为。云琅沉吟,我若负荆请罪去一趟
万万不可!老主簿忙摆手,不等您说话,老国公定然已一刀将您劈成两段了。
老主簿记得听刀疤提过,稍一犹豫:您是不是有王妃的遗信?若能拿出来
云琅淡淡道:烧了。
老主簿微怔,迟疑了下:先王先王信物呢?
云琅:埋了。
老主簿:
当初当初您在京郊城隍庙,以所知内情与先王灵位一并逼那位立誓,要保我们王爷。
老主簿道:誓言口说无用,您
焚成灰烬,混血成酒。
云琅:喝了。
老主簿哑口无言。
云琅还在盘算虔国公的事,敲窗叫了亲兵进来,随口吩咐了几句话。
老主簿怔立半晌,忽然察觉出哪里不对,皱紧眉插话:这诸般凭证,都尽数毁了干净。您当初就没想过,倘若有今日,如何解释
云琅摊手。
老主簿喉间紧了紧,哑声:您,您没想过解释?
老主簿愈想愈后怕:
若是我们王爷不信
不信就不信。云琅笑笑,我又不是几岁小儿,受了些委屈,就哭着要人抱。
老主簿说不出话,替他奉了一盏热参茶,轻轻搁在云琅手边。
他受的伤。云琅到底惦记主簿说的那一刀,确实好了,也没留什么遗症?
确实没有。老主簿忙摇头,这个不瞒您,确实只破了皮肉。
将心比心,云琅为什么不肯说出这处伤的来由,老主簿其实也大致猜得到:若是严重到了您这个地步,纵然您亲自问,我们也不会说的。
怎么就我这个地步
云琅失笑,撑着胳膊坐起来:我想见见你们王爷。
老主簿怔了下:现在?
就说我反省过,知错了。云琅点点头,叫他今晚别睡偏殿,回书房来吧。
老主簿:
云琅:
云琅自己也觉得不很对:是怎么到这一步的?
大抵。老主簿艰难道,自小如此,您和王爷都习惯了。
每次吵架,都被云小侯爷暴跳如雷轰出书房,久而久之,就养成了习惯。
从书房夺门而出这条路,他们王爷走得异常熟练。
不合适。云琅最近时常自省,决心知错就改,现在叫他回来。
老主簿有些迟疑:现在王爷只怕还没消气
不妨事。云琅道,就说我没睡好,胸口不舒服得很,怕是旧伤发作了。
老主簿进退两难,犹豫地看着云琅。
放心,一到门口就告诉他实话,承认其实是我叫你们说的。
云琅拍胸口:后头的事我担着。
老主簿横了横心,应了句是,舍生忘死地带人跑着去叫王爷了。
屋内无人,一时安静。
云琅撑着床沿,慢慢弯了腰,伏在膝上静静歇了一阵。
隔着一堵墙,分立在王府两侧的那三个日夜,忽然不讲道理地从记忆深处翻扯上来。
最后一日,雪其实已停了,天高气爽,风清云净。
三日的大雪,彻底埋净了京城最后一丝血色,将一切都深埋在明净的新雪之下。
他靠在墙外,听着墙内的动静。
年关将至,不远处的街巷有人在喜气洋洋地放着新鞭,爆竹的气息混着街角的新酒香。
在雪后的新年里,像是从不曾发生过任何一件事,从不曾失去过任何一样东西。
云琅拄着榻沿,低低咳了两声。
丝缕痛楚顺着血脉搅动,恍惚带出风雪的刺骨寒意。
云琅阖了眼调息,将翻腾起来的不适压下去,抬头想活动活动、通一通气血,门忽然被人一把推开。
萧朔立在门外,气息不定,视线牢牢落在他身上。
云琅等了一会儿,往门外看了看:老主簿呢?
年纪大了,腿脚太慢。
萧朔沉声:又不舒服?
没有。云琅轻咳,吓唬你的。
萧朔:
是找你有事,怕你不过来。
云琅不给他发火的机会,招了招手:关门,过来坐,跟你商量一下。
萧朔神色不明,盯了他片刻,反手合了书房门,走过去。
再过些时日,就该到除夕了。
云琅打点精神,坐起来:守岁宫宴,外放的王侯也要回京,我记得虔国公在涿州,按例也要回来
云琅低头,看着被萧朔拉过去的胳膊,咳了一声:我没事,你不用动不动就给我把脉。
我放不下心,无心听这些。
萧朔淡淡道:不必管我,说你的就是。
云琅张了下嘴,看着萧朔,四肢百骸忽然绞着一疼。
老主簿说,那一日,萧朔听闻虔国公提刀去侯府寻仇,当即便追了过去。
那时他其实已不在镇远侯府。
同镇远侯对峙那一日一夜,为保清醒,云琅屡次以内力强震心脉。事了之后倒头昏死过去,再醒来,就已躺在了宫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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