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朔合上门:一会儿便要睡下,不宜吃难克化的东西。
谁要睡下了。云琅不情不愿的,我还能聊一两银子的天。
萧朔看他一阵,唇角轻抬了下,过去坐了:你聊。
云琅不料他竟这般配合,愣了半晌,泄气道:算了不想聊这个。
萧朔微怔:什么?
朝堂之事。云琅闷声道,就今晚,不想聊这个。
那便不聊,我自会谋划。
萧朔道:你放心,我过几日便去拜会蔡老太傅。
云琅摆弄着他的袖口,撑着眼皮,胡乱点了下头。
下人的动作很快,热腾腾的小馄饨转眼便被送了上来。萧朔叫人退下,舀起个馄饨,轻吹了两下:张嘴。
不用。云琅不自在,我自己吃你不饿吗?
萧朔并不勉强他,摇了下头,将调羹递过去:我晚间用过饭,你吃就是。
云琅是真有些饿了,接过来自己慢慢吃了两个,抬头看看萧朔,又拿过茶水,磨磨蹭蹭喝了一口。
萧朔看了他半晌,终于忍不住:有话就说,你我如今还要这般遮掩吞吐,有什么意思?
不是。云琅咳了一声,忙摇了摇头,不好意思。
萧朔上次刚被云少将军不好意思地点了霓裳羽衣舞,他知云琅此时心里终归难受,不愿计较,耐着性子:说就是了!若是出格的,我未必依你。
倒不很出格。云琅耳朵热了热,垂着视线,拿勺子来回拨馄饨,你今晚能不能也来里间睡啊?
萧朔眸光一凛,倏而凝在云琅身上。
里头那张暖榻那么大,我试过了,地方够。
云琅干咳:就跟小时候一样,抵足而眠就行
他只是被萧朔提起旧事,心里实在难受。若自己一个人去里间睡,又要忍不住去王妃灵前跪着,说不定还要不争气地哭一鼻子。
云琅自小不喜欢一个人,屋子里空些都难捱得发慌。他拽着萧朔习惯了,此时倒也知道不很妥当,面红耳赤的:不行就算了。
云琅。萧朔凝注他半晌,阖了下眼,低声,我有时宁肯希望你是什么都懂,有意试探捉弄我。
云琅皱了下眉:好好的,我捉弄你干什么?你
萧朔胸口起伏几次,侧过头:可你我从小一块儿长大,你一转眼睛,我偏偏连你要上哪个房顶都知道。
萧朔掀开榻上两层绵褥,拿出底下藏着的《示宪儿》,扔在他面前:云少将军,敢问拖着别人一块儿睡,是哪家的教子之道?!
云琅被抓了包,难以置信抬头:你怎么知道我藏在这儿了?
你可知我为何不叫你躺外头的暖榻?
萧朔咬着牙:你这本书有两寸厚两寸!
萧小王爷照顾着挚友心情,想不着痕迹拿出来再放回去,又怕不能彻底同原样一般,叫见微知著的云少将军察觉。
萧朔忍了几日,都假作不查,硌得整宿睡不好,越想越气:你怎么不把你自己塞褥子底下!?
云琅张了张嘴,一时心虚:
你这些年背负的太多,又受父王母妃嘱托,待我之心早已成了习惯。故而一时扳不过来我不怪你。
萧朔把书扔在一旁,扯平褥子:可你若有时间,便好好想想,来日你我合葬,碑上究竟要怎么写。
云琅只是想找个人陪自己睡觉,不及反应,便被劈头盖脸训了一通。他本就神思疲倦,心神一时也跟不上,舀着笋蕨小馄饨愣愣听着,看着萧小王爷咬牙切齿一肚子火气,下意识将勺子里的馄饨递过去。
萧朔已懒得同他生气,拿过来咯吱咯吱嚼着吃了,搁下碗筷,起身去内室拿出了样东西。
怎么把这个拿出来了?
云琅记得清楚,一扫便认出来了:这不是你那不能碰的宝贝双鱼玉佩不对,我记得当时没有勾云纹啊?
云琅把手背在背后,自觉地一下不碰,探了脑袋仔细打量:什么时候又重雕过了?
没有。萧朔一阵来气,沉声道,原本就有勾云纹,你记差了。
不可能,我当时还抢过来看了。
云琅摇摇头:你忘了?你那时说这东西不能轻易给人,叫我还回来
没有。萧朔咬牙,我那时说的是,上面有勾云纹,同你的云字相称,本就该是你的。
云琅:
云琅看着睁眼说瞎话的萧小王爷,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好:哦。
云琅想不通:那是我当时非不要,塞还给你,两相争执之下,还不小心摔了
萧朔蹙眉:摔了什么?
云琅从不曾告诉他自己那玉麒麟摔过,把话收回去:摔了一个屁股墩吗?
萧朔攥着玉佩,掌心已将凉润玉质握得微温,肩膀板了板,横了心沉声:是。
云琅点了点头,心说那我可真是太有病了:这样
总归。萧朔不看云琅,侧过头一口气道,如今再给你一次,你若若戴了这玉佩,便能与我同榻了。你若实在不愿意要,拿去扔了砸了,随手送人,如何处置随你。
萧朔语气生硬:怎么,云少将军不敢要,怕这玉佩有什么蹊跷
云琅连萧小王爷都敢要,自然不惧一块玉佩,顺手接过来,端端正正戴在了腰间。
萧朔垂在身侧的手虚攥了下,视线落在他身上,不动了。
和小王爷同榻抵足而眠。云琅低着头,仔细理好流苏,还有别的流程吗?
萧朔深深看他一眼:没有。
那就快点儿。
云琅已睁不开眼睛,拿过清口茶漱了漱口,自暴自弃,熟能生巧地盘在了萧小王爷的身上:困死了。
萧朔静了半晌,抬手将他抱实,护进怀里。
他抱着云琅,竟无论如何再放不开手,将人结结实实护着,草草吹了灯,将香炉移进内室。
云琅静了不知多久,到萧朔几乎以为他已睡着了,才终于又出声:小王爷。
萧朔低头:怎么了?
云琅埋头扎在他肩上,抿了下嘴角:你想让我懂什么,就教我。
萧朔脚步顿了顿,立了一阵,低声道:你懂不懂都很好。
不好。云琅手臂慢慢收紧,低声,当初端王叔要夺嫡,试探过我几次,见我不懂,他就不准我总回府里了。
云琅不服气,偷着跳了几次围墙,竟都被那些幕僚客客气气送了出来。
再后来,连出入王府的腰牌也被拿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