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朔又不是连话都不会说,被他这般乱七八糟地教,忍不住皱了眉:我知道,若是不愿意,便直说
直什么直。云琅心说就是你这个脾气,才会同虔国公僵了这么些年,你要是不愿意,就跪下磕头。
萧朔蹙眉,低声道:外祖父不让。
不让你就不磕了?
云琅自小在长辈中游刃有余,对着眼前的萧小王爷,格外恨铁不成钢:你就照着撞晕了磕,谁拉都不好用,看到时候谁心疼
剩下的你们两个不必管了。
虔国公埋头看着那几张纸,忽然想起件事:带他去家庙,给你娘的牌位磕个头。
云琅刚朝萧朔偷着眨眼睛,冷不防听了这一句,呛得一迭咳嗽:
虔国公抬头,朝他瞪眼睛:你不该磕头?
云琅自然也很想同王妃待一会儿、说说话。
可虔国公府的家庙,是给同宗族亲眷子弟祭拜用的,他纵然再常去端王府,同萧朔关系再好,也终归不便进去。
好不容易才哄得老人家缓了脾气,云琅张了张嘴,斟酌着要再开口,已被萧朔握住了手:是。
云琅:
虽然教了萧小王爷愿意就说是,可云琅也没想到,竟还能这么学以致用。
云琅心情复杂,合上嘴转过来,瞪着萧朔。
萧小王爷久经磨砺,视眼刀若无物,拿过披风替他系上。
虔国公看了看两个小辈,很是满意,挥手:去罢。
萧朔替云琅系好披风,拿过簪了花的小暖炉,放在云琅怀里。
牵着人下了榻,给虔国公行了个礼,出了内室。
家庙离猎庄不远,风雪愈大,虔国公还是特意叫人备了车。
国公府的马车显然不如琰王府气派,云琅挤在车厢里,愁得不行:你怎么什么都答应?
萧朔扶着车厢,视线落在云琅身上。
你们家的家庙,我怎么进去?
云琅闹心道:简直胡闹,一会儿到了,你自进去磕头,我在外面拜就是了
萧朔轻声道:云琅。
云琅皱了皱眉,抬头看他。
若是
萧朔挑开些车帘,看着外面茫茫风雪:我只是打个比方,你不必多想。
云琅听得莫名:我多想什么?你说就是了。
若是当年,不曾有过这一桩血案。
萧朔慢慢道:你我一同长大,从未分开过,你做你的少将军,我当我的王府世子。
如此五年,你已开府成了云麾侯,替父王了却心愿,收回了燕云十三城。
萧朔缓声:我也已读好了书,在朝堂领了官职。
云琅听着,胸口无声揪着一疼,扯了扯嘴角:那老国公一定最想揍你。
云琅侧过头,勉强笑道:王妃出身将门虽不习武,可也性情淑真不拘。端王叔更是久经沙场,英武不凡。怎么两人加在一块儿,偏偏就生了你这么个说话都要拽词的外孙
外祖父原本也最想揍我,没什么不同。
萧朔平静道:我想问你的不是这个。
云琅喉咙轻动了下,隔着衣服,不自觉摸了摸那块玉佩。
云琅静了下,低声嘟囔:那你要问什么?直接问就是了七拐八绕的。
若是这些年,什么意外都没有,什么事都没发生。
萧朔不再绕圈子,看着他:今日,我们回来见外祖父,我带你去家庙,你还会不肯去吗?
云琅打了个激灵,张了张嘴,没能发出半点声音。
他看着萧朔,脑中却空得一片茫然,马车轧雪的辘辘声都像是凭空不见了,胸口被暖炉温着,偏偏察觉不到半点温度。
云琅愣愣坐了半晌,竟不知自己想要说什么,血气涌上来,在喉间隐约弥开。
萧朔阖了眼:我知道了。
萧朔倾身,将他拥进怀里,低声:对不起。
云琅怔怔被抱着,急促喘了两口气。他摸索着去找萧朔的袖子,努力想要攥住,却又偏偏使不上力,几次都叫布料从指间滑了下去。
萧朔将自己的衣袖交过去,拢着云琅的手一并握住:是你的,你牵着。
云琅手指冰凉,静了半晌,侧过头低声:我不去。
萧朔看着他,点了点头,轻声:好。
萧朔掀开车帘,要吩咐外头的车夫掉头回府,却又被云琅扯着袖子,用力拽回来。
你干什么。云琅皱了眉,垂着视线低声,这些年了,你莫非不该去看看王妃?你可知她有多惦念你,你如今长大成人了,理当
云琅实在说不下去,用力抿了下唇角,低声:你进去,我在外面磕头就行了。
萧朔半蹲下来:我进家庙,留你在外面?
对啊。云琅皱紧了眉,低声道,你带我进去算什么?成何体统
萧朔摇了摇头:我不带你进去,才是不成体统。
云琅胸口起伏几次,攥紧了指间布料,怔看着他。
你我已过了明路,有父母长辈首肯。
萧朔道:我却不带你进家庙,只教你在外祭拜。举头三尺有神明,见我举止这般荒唐,视礼数为无物,要遭天谴。
云琅:
云琅学《礼经》那会儿嫌无聊,跑去找骁锐的都尉打架去了,并不如萧朔学得这么透彻,干咽了下:这般严重吗?
是。萧朔平静道,母妃大概还会入我梦来,亲自教训我。
云琅觉得萧小王爷多半是在胡扯,一时找不到确切证据,摆弄着衣角,将信将疑皱了眉。
父王与母妃那般恩爱,如今魂灵想必也在一起。
萧朔道:见到母妃训我,父王一定会在旁喝彩助威,加柴添火。
虽然如此。这个云琅倒是相信,看了他一眼,好心开解,如今你都已长大成人了,王叔想来不至于再将你扒了裤子打屁股的。
萧朔细看着他脸色,眸底缓了缓,抿了下唇角:虽说不会,总还是不挨训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