枢密使被他驳得面色青白,含怒起身:你
都给朕闭嘴!
皇上厉声呵斥:什么时候了,一个个还在这里为了点旧怨私仇,互相攻讦!
若非朕当年被压制得太死,难以淘换出得用的人,也不会在今日捉襟见肘,连外人也要拿来借势!
皇上再压不住火气,语气冰寒:只你们几个勉强得用,如今竟也在这里各怀心思,攀咬个不停
参知政事不再开口,起了身,跪下叩首请罪。
枢密使仍觉不安:陛下!臣
都给朕回去闭门思过!皇上重重拂袖,起身出门,叫脑子清醒清醒,再来说话!
陛下!
枢密使追了几步,追之不及,眼睁睁看着皇上出了门。
枢密使心中焦迫,再看向一旁安坐的老太师庞甘,急道:太师,侍卫司与我等素来一体,您就什么都不说吗?!
说什么?
庞甘扫他一眼,慢吞吞道:琰王受的伤是假的,还是侍卫司朝琰王动手是假的?
枢密使被问得一愣,无从反驳,急道:纵然如此,可侍卫司绝非襄王一党!岂容这般平白怀疑
庞甘起身:皇上最忌讳官官相护,你若再替侍卫司分辨几句,就不止侍卫司可能是襄王一党了。
枢密使如遭雷击,怔忡立住。
庞甘不再多说,由内侍扶着,缓步出了内廷。
枢密使立在原地,脸色变了几变,还是咬牙快步出门,上车回了枢密院。
琰王府内,虔国公坐在书房里,喝了一盏茶。
真是奇了。
虔国公搁下茶杯:萧朔去宫里受审,被斥责的是侍卫司,禁闭的又成了参知政事和枢密使
云琅捧着药碗,笑了笑:此事倒不奇怪。
虔国公看了一眼裹得厚厚实实的云琅,索性把手里的暖炉也塞过去:怎么回事?你给外公说说。
云琅失笑,踹了下一旁的萧朔:小王爷
他说的太文绉绉,听不懂。
虔国公皱眉:一听他拽词就想动拳头,也不知他娘和端王的脾气,怎么生出了这么个书呆子。
萧朔搁下茶盏,刚要开口:
云琅一迭咳了几声,压压嘴角,把萧书呆子王爷往后拦了拦:前些年,枢密院的几项条陈叫政事堂驳了,两家因为这个结了仇恰好那时候,枢密使同大理寺卿关系不错。
当初襄王扶持六皇子,杨显佑的身份是摆明了的,大理寺却是步暗棋。
越是平庸无能,反而越不叫人留意。大理寺卿靠这个,竟在皇上眼皮子底下安安生生做了这么些年。
这几年来,依着襄王授意,大理寺卿伪造证据、弹劾了不少朝臣。如今朝中官员或昏聩无能、或明哲保身,与此事只怕也脱不了干系。
云琅尽力挑着老人家能懂的说了,喝了口药:被弹劾的官员里,就有参知政事最得意的一个学生。
此事老夫知道。虔国公想起来,参知政事原本还想招他当女婿,两家都已相看下了聘帖,这人就叫大理寺弹劾定罪,发配出京了。
不巧的是,此人命短,病亡在了发配的路上。
云琅点点头:从这以后,参知政事便同枢密使势同水火。遇到什么事,都要彼此攻讦一番。侍卫司是军中派系,参知政事自然不肯放过。
不过今日,还多亏小王爷沉稳。
云琅有心替萧朔讨些长辈夸赞,扯扯萧朔袖子,一本正经道:接了当头一锅,临危不乱,转手便砸了侍卫司一个跟头
虔国公凝神听了半晌,大致领会了,扫了萧朔一眼:还算有些出息。
萧朔微怔,起了身要道谢,被云琅眼疾腿快踹中腿弯,不由自主坐回了榻上。
云琅自小极熟练这个,把药碗塞进萧朔手里,笑吟吟挨过去:这般有出息,您夸夸他。
萧朔按了下额角,将云琅端回来,低声:不必了。
云琅置若罔闻,把人扯开,拉了虔国公衣袍:他这些年都不容易。外公,您夸他一句,就说他做得不错。
虔国公训惯了这个外孙,一时被云琅扯得不自在,硬声道:有什么可夸的?他是他爹娘的儿子,本就该
云琅低声:外公。
虔国公一滞,看了看萧朔肖似端王妃的眉宇,静了半晌,伸出手。
云琅旁观萧朔挨揍惯了,下意识一撑榻沿,拦在了萧朔身前。
虔国公:
云琅:
老夫是要拍一拍他的肩膀!
虔国公一阵气恼:莫非老夫次次抬手,都是要揍他?明明
虔国公顿了下,难得反思半晌,有些错愕:老夫怎么次次抬手,都是要揍他?
云琅心说当年端王心中只怕也有此问,咳了一声,一点点挪着,让开了半个身位。
虔国公罕少有这般回头细想的时候,此时才觉得似乎的确苛刻过了头,看了萧朔半晌:老夫这般苛责,你如何不知道说?
萧朔这些年都被训斥着过来,自觉早已习惯,只是不愿拂云琅的好意,垂首道:外祖父是对孙儿有所期许,自然要求严厉些,岂敢怨怼。
什么叫岂敢怨怼。虔国公皱眉,哪天你敢了,就要怨怼了?
萧朔:
云琅好心归好心,若叫外祖父动了火气,揍起自己,免不了要波及无辜的云少将军。
萧朔不着痕迹,离云琅稍远了些,起身告罪:外祖父
话音未尽,虔国公已走过来,揽着他肩背,慢慢拍了两下。
萧朔话头忽顿,怔在原地。
他向来生疏这些,也不觉得有多少必要,此时才被拍了两拍,胸口却忽然腾起些极陌生的感触。
虔国公身形魁梧,立在萧朔身前,静看着他,低声道:外公知道。
萧朔肩背微颤,仓促阖了眼。
虔国公毕竟说不出更多,深望了他一眼,不再开口,匆匆出了书房。
室内安静,不见风雪。
萧朔静了良久,才终于将诸般心绪压下去,回了榻前,照云少将军脑门上敲了个响的。
云琅捧着自己的小药碗,看得正带劲,一时莫名:打我干什么?!
打你看热闹。萧朔道,你如今该在榻上睡觉,不睡也就罢了,总该安心养病,费这个心做什么?
云琅难得见萧小王爷恼羞成怒,捧着碗,啧啧称奇:噫。
萧朔:
云琅如今没有内劲护体,彻底没了个能下手的地方。萧朔压了压脾气,拿过药碗,舀了一勺抵在他唇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