叔父。萧朔道,我二人很好,不需要第三个。
景王:
景王:很想现在找只机关木鸢,给你下点药,把你扔到云琅的床上。
萧朔抬眸,朝他伸出手。
你还真想这么干?!
景王愕然:知人知面不知心!道貌岸然,衣冠禽兽――
什么药?
萧朔道:机关木鸢给我。我出来未同他说,要有些东西,拿回去哄他高兴。
景王张口结舌,一时气结,匪夷所思瞪他半晌,摸出个极精巧的木制机关鸢砸过去。
萧朔接在手中,妥帖收好。
景王在家斟酌数日,难得酝酿出几句荡气回肠的话,此时叫萧朔存心打岔,彻底说不出口了,捶胸顿足重重叹气。
当年三人总在一处,景王被欺负惯了,以眼刀毫无威力地连砍萧朔,悻悻跟着往议事厅走:可惜了今夜忙碌,你们两个还得劳燕分飞。不然这等难得好月,把盏共赏,何等逍遥
萧朔眸底微微一动,看向浓深夜色,叫时局搅起的无边凌厉悄然淡去大半:已共赏了。
景王一愣:如何赏的?
萧朔扫他一眼,并不多说,将夜色里那一片格外眼熟的烟花尽数仔细印在眼底,收回视线。
云少将军锱铢必较,说要给他买一百个一模一样的烟花回来,就当真不多不少放了整整一百支。
萧朔一时忍不住算了算云将军花了多少银子,记了个账,敛定心神,推开议事厅正门。
汴梁街前,醉仙楼顶。
云琅放完了最后一个烟花,踏檐而回,倏然折落,站在了被开封尹烂醉痛哭死死扯着的黑衣人身前。
第九十一章
初九天日, 玉皇承恩。
祈福祭天的傩仪要将汴梁城四门走遍,百戏花灯,神鬼烟火, 街头人山人海通明。
开封府的衙役通宵巡街,幸而有殿前司帮忙, 紧锣密鼓巡着几条御道。
开封府掌事官员生平头一遭擅离职守,抱着酒坛, 醉得险些一头祭了大相国寺后院的古井。
云琅也是生平第一次见人这么愿意往井里跳,拍净了袖口沾的烟花火药,合上酒楼窗户, 同商恪拱手:阁下放心, 这里信得过,又比大相国寺清净些
黑衣人拎着醉傻了的开封尹, 将人往榻上塞, 焦头烂额:云大人。
云琅咳了一声, 堪堪绷住笑意,过去搭了把手。
萧小王爷出的好主意。
云琅一觉睡到半夜,赶去大相国寺, 到了后院,正看见井边坐了个酩酊大醉的布衣书生。
要跳井的人不好捞, 醉昏了又极沉。云琅一时几乎有些怀念撞柱子的御史中丞,仁至义尽拦着劝时,身边已无声无息多了道人影。
卫准一介文人不通武艺, 反应竟比云琅还快些, 瞬间撒手, 死死拦腰抱住了不知何处来的黑衣人。
大相国寺人多眼杂,拉扯不清, 只好换地方说话。
事情紧急,只能铤而走险。
云琅上来搭着帮手,助他将开封尹安置在榻上:下次再会不知要到什么时候,两次搭救,该谢商兄。
商恪被拽着身上夜行衣,握住卫准手臂:不必言谢。琰王出手搭救本就在先,况且――
商恪慢慢松开了手,由卫准死扯着衣物不放,抬起视线。
栖身襄王府之后,他曾见云琅两次,两次都在大理寺宪章狱。
初次,云琅清醒着,虽然重伤虚弱,仍几乎逼得他拿不住匕首。
第二次,云琅力竭昏睡,倒在琰王身旁,眉宇间却已再没了那般引人心寒的死志。
我始终担心救错了。
商恪细看他良久,敛下视线:今日见了云大人,总算放心。
云琅一笑:救人,哪里会有错。
商恪知他不想多提,坐在榻前,单手拉过薄衾,覆在卫准身上。
凡京中为官的,多多少少,总都有些交集。
商恪自少年起师从参知政事,一朝登科顺风顺水,入了政事堂做到鸾台侍郎,学得第一件规矩便是无事不可招惹云少侯爷。
官员冲撞了少侯爷,是官员该反省。
世家冲撞了少侯爷,是世家该收敛。
云少侯爷冲撞了律法条例,是律法太过僵化,该增删修订。
商恪第一次见卫准,就是在先帝下旨改动一条凡当街纵马者,不问缘由、皆杖三十的刑律法条,交由政事堂刊定着笔的那天
才入朝堂的寒门探花,官府下的麻葛中衣浆洗了不知多少遍,踩着双黑布履,寒酸得人人侧目。
愣头青一般,硬邦邦顶着冷风戳在政事堂门前,半分不知进退。
他那时见人便拦,将我扯住,劈头盖脸质问。
商恪道:国有二法,苍生何辜。
云琅自己都不知道此事,心情有些复杂:就因为我在街上骑马,先帝说情有可原,不打屁股便连苍生也对不起了?
是。商恪点头,我一向自诩读书读傻了,那天才知道,原来强中更有强中手。
云琅:
我便问他,知不知道少侯爷当街纵马缘由为何,他说不知。
商恪慢慢道:我又问他,可知少侯爷纵马是否伤及路人、毁及摊贩,可知街边行人是何说法。听了朝堂之上的三言两语,贸然便来质问,可曾探过半片街头巷陌,查过一句民心民情。
商恪垂下视线,看了看昏睡的卫准:他叫我问住,面红耳赤,站在门前说不出话。
政事堂门前人来人往,当科探花初入朝堂,尚不通政事,叫他句句诘问,局促得几无立身之地。
商恪出身世家,见多了朝堂内情,素来反感这些不问情由、不由分说的所谓刚正直臣。懒得多说,回去取了刚细查详实的卷宗,抛进卫准怀里。
大理寺卿私心昭彰,报上来的案卷只说云琅当街纵马、冲撞车队,行径放肆触犯国法。
案卷之上,竟半句不说云琅当街追拦的是意图刺驾的贡车,不提为避路上行人,横剑勒辔死拦惊马,那日上朝肋下还掩着磕碰出的乌紫淤伤。
卫准捧着卷宗,从头到尾看了整整三遍,哑口无言。
云琅自己都已不大记得起当时情形,更想不到竟还害得参知政事高徒与当科探花郎吵了一架,不由哑然:后来呢?卫大人便负气去了,从此卧薪尝胆誓要为民请命
商恪摇摇头:不曾。
云琅好奇:那如何了?
我那时年轻气盛,并不知道他是寒门出身不通政理,当众给了他难堪。正要走时,又忽然被他扯住。
商恪道:本以为他恼羞成怒,要同我动手谁知他死扯着我,不准我走,当众同我行了问道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