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自己都回想不下去,视死如归等了半晌,不见萧小王爷落井下石,疑惑睁开眼睛。
萧朔伸手,覆上他额顶,慢慢揉了两下。
云琅没忍住,舒服得眯了下眼睛,张嘴接了琰王殿下喂过来的水晶角。
不归楼不亏名声在外,汴梁风味做得分毫不差。云琅心满意足将水晶角咽了,忽然回神,恼羞成怒:干什么?!我又不是三岁小儿,吃个饭也要人摸头
我要。萧朔缓声道,我吃一口饭,便必须摸一下少将军的头发。
云琅隐约觉得萧小王爷是在驴他,奈何实在喜欢,纡尊降贵叫琰王殿下揉着脑袋,胃口大开,唏哩呼噜吃了大半份云英面。
萧朔替他布菜,看着云琅仍瘦削得分明的腕骨,又添了一盏雪醅酒。
方才得了空,胡先生趁着云琅两人出门,同他说起朔方军中往事。
少将军当初那般脾气。
胡先生垂了视线,低声苦笑:食不洁不用,水不净不饮,若挨了训受了气,那一日都要赌气不吃饭。
全军的人,没人觉得这样不行,人人当子侄一样哄他。
胡先生轻声道:看他意气风发呼啸往来,就像看见我们守着的汴梁。
朔方军里,太多人甚至从没到过汴梁,也不清楚那是个什么样热闹繁盛的好地方。
他们从没去过汴梁,看着京城来的小将军神勇傲气、无坚不摧,白甲银枪,没有攻不下的城,没有打不赢的仗,于是好像也跟着看见了那一座帝京。
这才该是汴梁,朝朝代代传承的古都城,司马相如亲自作赋、李杜高适结伴游学狩猎的梁园,当今的首善之地。
凛凛风华,弥璀弥坚。
对了。
云琅不知他在想什么,小口小口喝着那一盏酒,倒才想起来:白叔叔忙着去找儿子了他瞒得结实,白岭这些年都还不知道他究竟是谁。
云琅甚至有些不敢细想这一对父子要打成什么样,压了压念头,又道:朔方军的强弩营私调出来,总该有个说法。我让景大哥拿着参军令牌去调,说是拉出来练兵,绕着城墙跑圈去了。
如今轻车都尉身份转明,他们迟早要同朔方军有交集,还需要放一个人在明处。
左右景谏这个参军也做得顺手,回朔方军中,不似他与萧朔这般惹眼,却也不耽误做该做的事。
比起给龙营做饭,暂且代管几日原职,心中也该舒畅得多。
云琅想到哪一处便随口说,见萧朔神色,有些好奇:又想什么了?
想朔方军。
萧朔压了念头,慢慢道:叫你这样一通乱叫,竟还不曾乱了辈分。
云琅一僵,咳了两声:此事回头再说。
此前你分明叫轻车都尉作大哥,说你二人如兄弟相处。
萧朔不想回头:见了活人,你为何便改口叫白叔叔
云琅顶着张大红脸,舀了一勺冰雪元子,塞进萧小王爷嘴里。
萧朔受他一喂,细细嚼着咽了,抬眸看云琅:轻车都尉不知道你乱认他做大哥?
云琅讷讷:端王叔也不知道啊。
萧朔:
云少将军受江湖习气沾染,素来有乱跟人拜把子的恶习。在朔方军里不由分说一通乱拜,凭一己之力,将好好一整支军队活生生拆成了三个辈分。
算上还不知道自己被拜了把子的、不知道自己情同手足的、不知道自己从天而降了个小叔叔的。
早乱成了一摊算不清的帐。
怪我。
云琅生怕萧小王爷去找胡先生告状,能屈能伸,好声好气认错:是我不对。
萧朔难得见他心虚,抬了下眉,生出些兴致:如何不对?
军中叔伯惯着我,宽容我胡闹,我便得寸进尺,上房揭瓦,上帐篷拆线。
云琅早在端王面前检讨过几百次,不用打腹稿,诚诚恳恳张口就来:该收好京里带出来的娇惯脾气,不该骄纵,不该肆意胡来,不该想什么便做
萧朔:错了。
云琅愣了下:错在何处?
错在
萧朔静看他一阵,看着云少将军茫然神色,终归轻叹口气,索性伸手将人揽住。
方方正正的八仙桌八仙椅,云琅没处落脚,一不小心便叫萧小王爷揽在了腿上。
萧朔单手揽着他,一手覆上来。
门窗虽关着,却终归天色大亮太阳当头,云琅耳后不觉热了热,咳了一声:此时不妥罢?
萧朔微怔:什么?
白日宣咳。
云琅红通通:万恶之首。
萧朔:
云琅一时不查,方才倒是喝了小王爷倒的酒。只是这酒比起烧刀子,最多算是甜浆,压根半分也不醉人:你今日定然不曾乱性,少来哄我。
不曾乱性。
萧朔静了一刻,慢慢道:只是心中烦扰,须得抱一抱少将军。
云琅:??
萧小王爷这些日子简直突飞猛进,云琅很是怀疑他偷藏了话本,坐在萧朔腿上,弯腰在萧朔袖子里摸了半天,却只摸出个新刻的木雕野兔。
这一次刻得已有七分相似,朴拙可爱,打磨得精细圆润,捧在手里都叫人忍不住想摸一摸。
云琅控制不住,把木雕放在手里摸了半天:你少给我弄这些东西,端王叔当年便说了,玩物丧志
萧朔一手护了他,视线静落在云琅身上,轻声道:如今府上,谁是当家?
云琅茫然:你啊。
萧朔问:谁与谁共衾同榻?
自然是你我。
云琅迟疑:只是端王叔
父王教你是教子,要奉《教子经》为圭臬。
萧朔道:你若一定要我来做长辈,替父王叔伯教导你,到也无不可。
云琅脸上一垮,飞快将木头小兔子塞进袖子里,跳下来回到榻前扯过包袱,翻翻翻找出《教子经》,压在了自己枕头底下。
萧朔看他来来回回忙活,眼底渗过些和暖,轻声道:少将军。
云琅牢牢按住枕头:怎么?
往日家规俱是你定。
萧朔道:今日我补一条,要你来审。
云琅本也没这般专横,愣了愣,哑然道:家规家规,自然两个人定,不用我审。
恋耽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