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靠坐在他身边的士兵立刻伸手阻拦,他牢牢摁住沈澜的手,低声道:将军且忍忍吧。
冰冷的长夜里燃着仿佛无尽的火光,那是密压压驻扎在祁山关外的北戎大军,沈澜终于松了手:是我冲动了。
祁山关其实并非一个真正的关隘,它确实曾经被当做屯兵之所辉煌过百年。
但很快便因为国境的扩张而被弃置不用,所谓的城墙早已经年失修,内部也没有任何武器和补给。
但是他们不能再退了。
因为他们的身后就是北疆最为繁华的三座城池,秦州、柔止和澜门。换而言之,他们的身后是数十万百姓的性命。
报将军!连滚带爬冲上城楼的传讯兵脸上尽是血污涕泪,他目眦欲裂:将军叶帅他不会来了,三城的援军也不会来了!
你说什么!?沈澜一把攥住的领口把他狠狠压在城楼上,一字一句仿佛从牙齿中挤出:你什么意思?
将军你不明白吗?皇帝他不肯放人也不会让别人来支援我们!
他想借北戎之手一举除掉我们除掉我们这群北疆的虎狼,叶帅的嫡系。
那传讯兵最后两字声音低至不见,沈澜盯着他的目光阴沉:这种话是你能说的吗?
再让我听到类似的话,就地处决!
将军,要么冲出去拼死一搏,要么就别守了。传讯兵瞪着爬满血丝的眼睛,不服气的大吼:皇帝不仁,何怪我们不义!
沈将军!北戎又开始攻城了
准备迎战!沈澜怒喊,接着他狠狠往那传讯兵脸上砸了一拳,一下子将对方撩倒在地上,居高临下道:你他妈给我好好反省。
铠甲上仍然凝着干涸的黑红血迹,沈澜说完,反身一弓撞下两个爬上城墙的北戎士兵。
然而在看清眼前景象后,他脸上却渐渐露出了震惊和狂怒的神色,一道道长梯高高架起,所有还活着的,坚守在城楼上的士兵都在一刹那猩红了眼眶
太狠了。
沈澜看着那被北戎士兵顶在最前方的的尸体是的,尸体。
那是战死在长雁的守关士兵的尸体。
他甚至认出了一张熟悉的面孔,月前这人还和他在苍漠月下喝酒,他还记得这人脸上通红的欣喜,跟自己说家中妻儿皆安好,还又给他缝了件棉衣,上好的新棉,雪白雪白的,像洒满阳光的云朵
而此刻,这残缺不全的一团血肉又是什么?
终于有人在一个愣神间被爬上来的北戎士兵一刀斩首,温热的血液溅开在脸上,沈澜泪流满面,声音却仿佛被撕裂:杀
杀
天际乍然亮起一线鱼肚白光。
又熬过一夜。
然而北戎的军队没有任何休战的意思。
弹尽粮绝,退无可退。
他们就像被困在祁山关的一群孤狼,横冲直撞,头破血流。
终于有人问:将军,这里离三城那么近,为什么三天了还没有援军。
将军,叶帅为什么还没有来。
将军朝廷是放弃我们了吗?
沈澜不知道该怎样回答,血雨肉屑,断臂残肢,太惨了,他抬头,他开口,像一杆折断的军旗,像黄昏下碎散的枯骨,坚决而干涸:叶帅说过,将军死国战士死家
今日我们困死在这祁山关,不憾,不悔,不愧
跟我冲出去
将军你看那是什么?沈澜蓦然回首,便见祁山关内,层叠青山间旗帜猎猎,飞尘扬起。
是援军。
叶授衣没有想到他的调兵之路这样坎坷,而在他不知道情况下,他麾下的那群北疆混球还差点全军覆没。
主营立起,灯火通明,北戎军队暂时退却,然而此刻营帐中的氛围并不如何轻松。
叶授衣面容沉肃,高踞主座,背后是大幅鹿皮舆图,而沈澜则单膝跪在帐中,头垂的极低。
叶授衣没有让他起身,而是淡淡的问:所以如果我在来晚片刻,你就带着所有人冲出去了?
是属下思虑不周。沈澜道。
你为何不率军退入离此地最近的秦州城?叶授衣敲了下桌案,道:是担心北戎绕过秦州城,转攻澜门?
是
罢了,你起来吧。叶授衣脸上神色不辨喜怒:你先去疗伤吧。
吩咐下去,修整一夜,明日卯时,招齐诸将来我帐中叙事。
是沈澜应道,他退出营帐时,忽然又抬起头,直视叶授衣,道:叶帅,此次是我冲动了,我知道我现在还比不上兄长,但是我会努力的。
傅听涯敏锐的发现,叶授衣在听到沈澜提到自己兄长时,神色微妙的变化,似是怀念,敬佩和歉疚的混合。
他静静坐在帐中一侧,眸光垂下,不言不语。事实上,他从未见过这样的叶授衣,对方在他的面前一向是温和的,内敛的,甚至说有些沉郁柔顺的。
他从未见过这般如出鞘冷剑般的叶授衣,几乎就像
就像光阴颠倒错置一般,他甚至以为自己又看到了初见时那位白衣轻甲,意气飞扬的少年将军。
他曾以为是叶授衣变了,此刻方觉,原来对方从未变过。
为何不罚他?沈澜走后,叶授衣良久未言,傅听涯率先问道:因为他的兄长?
不叶授衣眸光闪了闪,避过这个话题:与沈浪无关。他本也不至于这般冲动。叶授衣道:一定有别的原因。
他与傅听涯对视,眸光冷得像结了冰,又覆上雪的千年水泊:我怀疑军中有内奸。
想起调兵时的种种阻碍,傅听涯微微点头。
北戎叩关十万人,战到现在还剩七万左右。叶授衣站起身,以手指在舆图上划了几道:算上三城调来的军队,和北疆守军残部,我方五万人。
恋耽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