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很多年前起他便命人去寻关于洛家的消息,可是直到今日,所知仍是极少。
叶授衣擦掉唇边溢出来的血,想,无论是自己,还是傅听涯,运气似乎都不怎么好。
师门运势,一脉相承。他也许当年就不该收傅听涯为徒,要是那时记得给他找个运气好的师父,就好了。
他知道自己现在最好的选择就是下山,可是傅听涯可能等不及了。
叶授衣闭上眼睛,刚想细思接下来该怎么办,便被一声充满惊惧和愤怒的狼嚎打断,他蓦的睁开眼,还没回过神来,一团庞大的白影便狠狠扑了上来,再回神时,身姿挺拔壮硕的白狼已经将他压在身下,一只爪子按住胸口,青年白狼凶戾的蓝眸正连眨也不眨的盯着他。
傅听涯一只爪子按着身下人,看他诧异睁眼,呆得茫然,心里怒火几乎压抑不住,天知道他刚才看到这人靠在石壁前,几乎要被风雪掩埋,缓缓闭上眼睛的时候心里吓成什么样!
也不顾什么仇恨誓言永不见面了,不管不顾就冲了出来
结果?
呲了呲牙,傅听涯刚低下狼首,便见叶授衣忽然哈哈大笑了起来,笑得神采飞扬,满目光华,他忽然伸出手撸了几把狼毛,兴奋的像个孩子。
你是来接我的吗?
傅听涯不自在的后退了几步,便见叶授衣撑起身靠坐着,认真地看着他(它?):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你是云中山的白狼,应该听得懂吧。
原来你那时就是来接我的吗?叶授衣眸光落在他后腿掉了一半的白纱,却没有问他为什么会三天就长了这么多。
傅听涯顿时有种掉马甲的窘迫感,就像你的仇人其实给你换过尿布一样的尴尬。
很多年前,有位北戎公主,从狼群中救下了一个少年。
少年自小被狼养大,不通人事,野蛮可怕。北戎公主却对他很好,教他习字说话,教他人文道理。
后来北戎王庭内乱,公主被囚,少年率狼群来救,本已逃出,公主回首望见烈火燃起的王庭,却是挥剑自刎,无比决绝。
少年愤怒至极,以狼神为号,挥兵造反。草原上的人,天生对万物生灵充满敬畏。
因此相信少年,追随少年的人越来越多,逐渐成为一股令北戎新王焦头烂额的势力。
可是随着年龄的增长,曾经的少年长大,却也看明白当年北戎王的残暴,而新王才是真的仁君。
最后少年放弃了复仇,只让新王立誓,保留洛格尔公主尊号,从此她便是北戎唯一的公主。新王允了。
故事讲到这儿,傅听涯忽然想起那个关于北戎公主活不过三十岁的传言,他几乎是震惊的看着叶授衣,看他靠坐着,看逐渐亮起的天光映出他侧脸的轮廓,一股酸涩涌满心口,嫉妒几乎要撕裂胸腔,所以他不顾生命上雪山,是要为自己未来的妻子寻药?
恨意渐渐充斥蓝眸,傅听涯从未有一刻这样想将自己体内的蛊虫挖出来碾碎焚烧,碎尸万段,他冷冷盯着还在漫不经心说着什么的叶授衣,心中想,这一次后,便算真的两不相欠。
他再也不会允许这个人在自己心里肆无忌惮了。
14 | 第十四章
你觉得,我们会遇见神吗?叶授衣伏在狼背上,轻声问道。
傅听涯听清对方问了什么,还不及在心底嗤笑,便被那呼出的热气激的耳尖一抖,顿时不自在的低吼一声。
只见雪狼在峭壁雪原间腾转挪移,足下骤然发力,一道矫健的身姿伴着日光一下子越过深不见底的山涧,足底雪尘飞溅的同时,山的背阴面刹那铺满万千金芒,冰蓝花海随风起伏,如同翻涌的波浪,铺天盖地而来,花瓣被金丝缠裹,纤细的枝叶摇曳着抖落金粉一般的日光,更远处,是一片望不到尽头的银色湖泊。
傅听涯在花海前堪堪止步,随之感受到背上一轻,便见叶授衣翻身下来,抿唇望向远处的湖泊,只沉默着,不知在想些什么。
手指无意识的抚上狼头,却被毫不留情的躲开,叶授衣像是才回过神来,低头与雪狼对视,甚至还笑了一下。
当年公主没有死。
她失去记忆,在云中山脚下的小镇做了一个平凡的绣娘。
后来被北戎新王放走的少年找到了化名为洛儿的公主,带她上了云中山,建了一座小木屋,隐居在那里。
不应该是这里,他们就隐居在这里。
叶授衣说不清自己此刻是是很么感受,即像是绝处逢生,喜悦溢满心脏,又感觉自己是一只愚蠢而悲哀的猎物,正在一步步踏进命运设下的陷阱,而那所谓的生机,不过只是诱饵。
手指在极端的喜悦和恐惧情绪下微微颤抖着,却忽然被烫了一下,叶授衣低头便看见是雪狼正咬着他的右手,眼神斜眄,一幅你再他妈走神我就咬断你的手的狂拽模样。
走吧低低叹息一声,叶授衣抽出手来,率先踏进那片冰蓝花海,一波水雾被风从湖泊上吹起,转瞬便漫了过来,形成薄薄的一层雾气。
傅听涯立在原地,看叶授衣的身影被雾气吞没又浮现,衣带当风,若有若无,他嗅了嗅空气中的花香,心里还在犹疑,却已经跟着冲进了花海去。
谁知仅这半步之差,他却在雾中怎么都找不到叶授衣了,心里一急,刚要有所动作,便听见一道以内力发出的声音。
晚辈十七年前偶得机缘,为人赠洛家心法一部,其言曰天道命数,取舍由我。晚辈愚钝,十余年未解其中玄奥
银铃声乍起。
叶授衣猛地抬眼,雾气浮涌,尖细的声音宛如利刃劈来!
我做错了什么叶授衣反身格挡,一剑挥出,血溅三尺,冰蓝花海犹自宁静,身后却空无一人。
我做错了什么?你的父亲要这样对我。
我以公主之尊,受此侮辱;我儿天之骄子,受此磨折
女人的声音哀婉而幽怨,叶授衣一愣,随之握紧了手中不知何时出现的长剑。
每一位不世出的名将,所踏过的都是万千枯骨铸成的荣耀之路,你用这柄长剑,守住这天下,也替我守住她就是对我最好的报答。
授衣,你还是太小了。我看着你,就像看着我弟弟。
沈浪的身上沾满鲜血,一半脖颈白骨横出。
七月流火,九月授衣。
从出生起,我赐你名姓,便是要你肩负责任,便是要你先人后己,授天下人以衣。
叶授衣看着眼前层叠出现的人影,看着他们的脸,心里冷冷的想,下一位可能是谁。
这些幻觉,他在情蛊毒发时已经看过太多遍了,同一道伤口,撕开太多遍,就感觉不到疼痛了。
身周忽然安静,叶授衣仿佛意识到什么一般猛地抬头,便见一双明黄尖细的长眸高悬在雾气上方,正紧紧盯着自己。
那看不清具体身姿的巨兽张开口,露出两根锐利的长牙,腥臭的唾液滴落。鳞片划过草地,不知何时已将叶授衣围住。
蛇头落下,信子吞吐发出嘶嘶的声音,叶授衣从那双黄色的眼睛中看到脸色苍白的自己。
师父,说了恩断义绝,你怎么还在念念不忘?
湿冷之意直入肺腑。
这是傅听涯?
这是他心中的傅听涯?
叶授衣唇角下压,骤然跃起如闪电迅疾!他一足踏上巨蟒的头颅,狠狠一压,袖中随之飞出一抹寒光,而转眼间他便已借力飞上半空,衣袂翩飞,长剑在手,双眸流血的巨蟒在地上翻滚,发出地震般的声音,叶授衣看也不看身姿在空中似鬼魅连闪而过,力道巨大的蛇尾甩动如鞭,叶授衣却只一瞬便将长剑直接钉入了巨蟒七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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