恨落红尘的诡计,也恨自己的愚蠢。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隆元帝并没有死。
只是躺在床上,不能动,不能言。
于是比起治好他,太子继位成了所有人更关注的事情。
自那日分别,至傅听涯终于处理好宫中乱局,为北疆送去粮草援军,已经过去三月有余。
于是很快就有人发现,他们三个月来兢兢业业、不眠不休处理政务,整治叛党的新任摄政王不见了。
被众臣委以重任来劝摄政王保重身体的奏事官面无表情。
傅听涯在冲往江南的路上。
他迫不及待的想要见叶授衣一面。
想将他带到自己身边来。
想去讨一句夸奖。
想要很多很多。
25 | 第二十五章
北方滂沱似怒的大雨越过重重山关散作如酥细雨,仿佛一层层淡青色的薄纱落下,融入江南春山碧水之间,绵绵不断,若忧若愁。
一骑黑衣停在萧萧竹林前。
高大挺拔的骏马早已在原地等的不耐烦,他低头吃一口草,抬眼看看自己的主人,然后鄙弃般的甩甩尾巴。
似是终于下了什么决心,傅听涯大步向林中走去,被留在原地的骏马鼓励般打了声响鼻。
然而此刻一切犹豫与纠结其实都没有什么意义。
因为竹屋中早已空无一人。
傅听涯盯着桌上那张纸条,只觉眼睛发痛。
此间事了,江湖不见
八个字,轻轻巧巧,却像一场无情肆虐的烈火,燃去一切鸟语花香,和重新开始的可能,只给他留下一颗滚烫却荒芜的心脏,流淌出麻木全身的血液。
傅听涯站在竹屋中,从清晨将许至暮色昏沉,浓重的颓色披在肩头,他终于伸出手将纸条拿起,冰冷的指尖仿佛被灼痛,他似是自言自语,又饱含安慰的牵起唇角。
师父,天下就这么大,你还能躲到哪里去呢。
我知道你在那儿。
我会找到你的。
他目光偏执而坚定。
师父敬启:
展信佳。
夜来风起,辗转难眠,遂披衣铺纸,提笔惊觉与君一别竟六月有余,更不知何时得以重逢,只觉忧思甚重,恨不能即刻启程,寻君而去。
然朝内乱局初定,北戎战事焦灼,陛下年幼,群臣郑重相托,实难推脱离身,故于心中定三年为期
唯思及与君共沐一轮明月下,方觉几许宽慰。
同宸初年八月十三
师父敬启:
展信佳。
自京都至南三千里,所派之人今日归来,未得君半分音讯,得此噩耗,虽心中甚是失落,但却并无几分意外。
近来几月,朝务堆积如山,皆是不知所谓之言,实应肃清官场,去尽尸位素餐之徒。
所幸江南一带收成甚好,稍解燃眉之急,姑且算作好消息。
同宸初年十月二十
师父敬启:
展信佳。
今日京都初雪,景致甚美。犹记当年君雪中舞剑,姿容历历在目,然再不能一见,甚憾悔。
天寒气湿,更忧君之旧疾,切记添衣,近炉火。北疆寒冬难度,想来与北戎和谈之机将至。代卓玛殿下问君安。
同宸初年十二月三十
师父敬启:
展信佳。
三年期至,此无人无处可寄之信,细数已有百余封。宫中玉兰正盛,似待君归。
天地悠悠,是时启程。
同宸三年五月廿二
穷幽谷的夏天清寂又疏落,日头远悬在天边,酷烈之意被削减的只剩寡淡。
唯有层出不穷的蝉鸣声饶人心烦,不过几天之后也就适应了。
总而言之,是个极适合养老的地方。
叶授衣悠然坐着,膝边很风雅的放了把琴。蝉鸣稍顿又乍起,他将手里茶盏往地上一搁,左手指甲刷的扫过琴弦,噪音轰然而来。
树上的蝉仿佛受到了冒犯,在短暂的静寂之后一声大过一声的长鸣,叶授衣如同应和一般极有兴致的跟着振弦,一人一虫硬是把清幽山林吵出了菜市场的味道。
阮云涯忍无可忍滚着轮椅来到前廊,待看清眼前景象后气的差点一口气上不来,他狠狠一拍轮椅扶手,数枚银针应声飞出,直冲叶授衣面门而去。
叶授衣闻声侧首,手一抬轻巧接下银针:哎,云涯你来了?
你
阮云涯刚起了头便被对方毫无悔过之心的打断:你可莫嫌被我扰了清净,我就是想唤你出来
我
叶授衣又道:整日闷在屋中实在不妥,不如出来活动活动,对身体好。
说完,叶授衣灿烂一笑,便迎上阮云涯漆黑的脸色,只见他紧紧扣住轮椅扶手,一字一顿,暴怒道:我、的、琴!
笑容僵在脸上,叶授衣刚要说些什么以稍稍安抚阮云涯的愤怒,便见对方的脸上露出了扭曲又快意的表情。
叶授衣一愣,听他冷笑道:我说过吧,你身上的子蛊不能长久离开母蛊医者仁心,我怎忍你长时间忍受子蛊发狂之痛,年纪轻轻又因此丧命
听到这里,叶授衣心中已经有了不详的预感,他下意识的起身想走,却终究是来不及,黑衣的青年已经绕过了回廊,一抬眸,一对视。
叶授衣僵在原地。
傅听涯设想过很多次自己与叶授衣重逢的画面,在梦里见过,也在信上写过。
然而无论多少次猜测与模拟,也抵不过这真实一刻疯狂涌来的情感。
他只是绕过了一道回廊,却只觉那是银河天堑,又如万水千山,三年的心酸与绝望,在此刻尽数埋没在了对方一双清冷的眸子里,于是心中只剩一泓甘甜水池,落满月光。
他终又看见他,一袭青衫,笑容轻快。
师父,找到你了。他道。
找我做什么?
我全都知道了。两句话同时响起,叶授衣抿了抿唇,便见傅听涯上前一步,声音缓缓:我知道了师父当年为授我武功的奔走相求,知道了您为救我一命不惜舍身下嫁将把柄递到隆元帝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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