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有几个脑袋够砍的?
妾让他们搬食案来吧?婉儿委婉道。
茶点等物放在食案上,比放在书案上,稳当多了。
武皇后却深深地看了看婉儿,眸光凝着在婉儿的脸上,盯得时间比寻常看人的时间还要长。
婉儿被她深邃的眼神盯得不大自在,本能地垂下眼睛去。
武皇后的眼底却泛上了两抹浅浅的笑意。
不知是因为婉儿羞怯的表情,还是因为旁的什么,反正武皇后就是觉得心情突然好了许多。
她的目光没有在婉儿的脸上停留太久,而是随意地手一挥,道:先都收拾了吧!
婉儿意外地抬头,浑没料到,武皇后竟就这么让把誊抄等物收拾了。
她还以为,这位执拗起来,九头牛都拉不回来呢!
婉儿觉得,一个人如果能够听劝,不论是明劝暗劝、真劝假劝,总不算不可救药。
武皇后能把她委婉的劝谏听进去,暂且丢开熬夜抄经这种耗心血的事儿,让婉儿心里面的那架天平,朝着天后娘娘越来越不让人讨厌那一边,倾斜了几分。
小心翼翼地收拾了抄誊等物之后,婉儿将茶点放在了案上,武皇后的手边儿,又特别贴心地为武皇后备好了银箸、玉碟等物。
若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婉儿真会像她第一次做这种事的时候一般的想法:就差喂到嘴里了果然是腐朽的统治阶级。
习惯是个可怕的东西,一旦惯于做这些事,婉儿的腹诽,也都化作了无形。
腹诽不腹诽的,差事还是得照样办?
与其想那些有的没的,不如集中精神于手中事,省得出错挨罚呢!
从何时开始,她已经这么没有立场、没有风骨了?
说好的文人风骨呢?说好的知识分子的气节呢?
婉儿在心里默默鄙视自己:你变了!
无论心中如何作想,婉儿手上的动作,可一点儿不含糊。
在承庆殿应承的日子长了,这些事做得多了,婉儿自然而然地锻炼出了一套行云流水的动作。
不过,再行云流水,在武皇后的注视之下做这些事,婉儿还是觉得有些说不清楚的,别扭之感。
她倒也不会再像曾经吴下阿蒙没见过世面的自己那样,因为武皇后的一个眼神,就不安地双手哆嗦。
可是,被这位一直这么盯着瞅,还是让人觉得不适啊!
婉儿纳罕:侍奉用膳而已,哪里就引得她这么瞅我呢?
婉儿好不容易在武皇后目不转睛的注视之下,从容做完了手中事。
她低眉顺眼地向后退了两步,侍立在原处,恭敬道:天后娘娘请用!
武皇后正沉浸在婉儿身上飘出的清清凉凉的香气之中,看着那双细瘦白皙的手,如每次侍奉饮食的时候一般,做着怎么瞧怎么赏心悦目的动作,偶尔还能捕捉到婉儿衣袖下脂玉般的皓腕,很有些微熏的时候,那双手和它们主人清丽的身影,就突然后撤,逃出视线了。
武皇后恍然回神,特别应景儿地露出一个不快活的表情。
她嫌弃地瞥了瞥案上的饮食,更加嫌弃地撇了撇嘴:这是什么茶啊?模样怪得很!
婉儿敏锐地察觉到她在说怪得很的时候,其实是在表达什么破玩意儿!也拿来奉给本宫!,婉儿也很应景儿地在心里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儿
这么精致的饮食要都是破玩意儿,那大唐的百姓,就都是在喝西北风儿啃树皮了!
是刚进的贡茶。太医令在里面加了一味安神的补药。婉儿面色不变,回道。
谁也看不出来,她心里面正在翻着白眼儿。
安神?武皇后皱着眉看那茶汤的颜色。
婉儿的心脏漏跳一拍,总觉得这位又要不好伺候了。
果然
本宫又没有病,用什么补药?武皇后哼道。
婉儿:
只能耐着好性儿道:天后娘娘近日为国事操劳得紧,几位太医为天后的凤体着想,并不是说天后您病了。
武皇后听婉儿好听的声音解释着,意态稍缓。
也罢,武皇后慵懒道,他们的忠心,本宫不好辜负了。
于是,特别赏脸地饮了一口安神茶。
婉儿眼看着武皇后白皙的脖颈间微微动着,那盏安神茶便被吞下去了一大口。
她担心武皇后腹中空空饮茶伤了肠胃,忙道:天后用些点心?
武皇后斜了一眼碟子里模样极勾人食欲的点心,又睨了一眼婉儿,撇撇嘴道:怪腻的。
婉儿见她俨然一副拒绝的态势,情知这位素来不大喜欢甜食,暗道赵应也有心思不够用的时候,只得道:好歹垫些肚子,不好空腹用茶的妾这就让她们再备膳食来。
话音刚落,就被武皇后抬臂拦住。
入夜了,还下着雨,让他们省些事吧!说罢,竟是自顾捻起一块什么糕,就着安神茶囫囵吞下。
这一遭,婉儿脸上的诧异神情,都没来得及收拾
天后娘娘从来想如何便如何,从来唯我独尊的,什么时候居然记得体恤下人了?
婉儿一阵错愕,有点儿不认识眼前这人了。
武皇后又饮了一口茶,抬头看婉儿:这么瞧着本宫,做什么样子?
婉儿慌忙低下头去,做恭顺状。
因为低下了头,婉儿没有来得及看到,武皇后微微勾起的嘴角。
武皇后再吃了一块点心,身体拔了拔,又疲倦地瘫颓下去,幽幽道:年纪大了,操劳一些,就浑身酸痛
婉儿心念微动,想起来往常太平公主讨好武皇后的时候,便常凑到武皇后的身后,殷勤地为她捶捏后背松乏。
或者,自己这会儿也应该殷勤地凑上去,替她捶捏?
婉儿的脑袋里划过这个想法,迟疑地没动弹
武皇后极有可能会嫌弃自己的身份地位,不配给她捏肩捶背吧?
武皇后仿佛已经看透了婉儿的心思。
她是个想要什么,便主动要什么的人,除非情势不允许,否则从来不会委屈了自己。
后背酸痛,很想有人捏捶一番,婉儿就站在面前,何必迂回?
过来,给本宫捶背!武皇后老实不客气地吩咐道,同时还抬起一根尊贵的手指,点了点自己的肩膀。
婉儿听到那一声吩咐,压根儿就没去想这根本也不是她的份内职责,就鬼使神差地走向了武皇后。
武皇后之前是跽坐的,现下为了舒适起见,已经该做了盘膝而坐。
婉儿立在她的身后,入目处满头的青丝,一弯瓷白细腻的脖颈,保养得比少女还要好的肌肤,就这么明晃晃地在婉儿的面前。
从这样的角度,打量这位天后娘娘,于婉儿而言,是一件特别奇异的事。
那种馥郁的、华贵的、深宫沁染出来的香气,又一次侵.占了婉儿的感官,让她很有些飘飘然的,更有些怯怯地不知从何开始。
不会吗?还是不想?武皇后的声音,从前面飘来。
婉儿有一瞬的晃神:她是不会吗?还是不想做这种,小意奉承的事?
她的脑中迅即给出的答案,分明是不是的。
也罢!武皇后叹道,这种事原不该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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