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泱泱低頭看著經卷:「如是我聞……」
她抬起頭,撅起豐潤的唇:「如——」
她剛飲過茶,嘴唇水潤嬌妍,帶著淺淺的茶香。宗景禁不住舌忝了一下嘴唇,他跟著開口發了一聲「如」,聽起來卻有些含混。
夏泱泱搖搖頭,張了口,又慢慢地說了幾次。
宗景的目光描摹著夏泱泱口唇的模樣,他看得細緻,嘴也模仿著作動。
等夏泱泱覺得滿意,就這樣將四個字都教過一遍。
作徒弟的,學得無比認真;可這當師父的,就可能有些心猿意馬。
「這次連起來,」 夏泱泱說,「如是我聞……」
宗景咿咿呀呀。
夏泱泱勾起唇,身子往前微微傾了稍許,她張開嘴:「你看,要這樣。」
宗景又跟著學了幾遍,可是每次夏泱泱都柔聲說著,「再試試看。」
學說話這回事兒,宛如吃飯走路,孩童若是學起來,天真可愛,為人父母,也有這份耐心。像是夏泱泱這般,怕是教的人尚且還可以再繼續,學得人都怕是沒了耐心。
不過好在那個時候,林間鳥兒啾啾,風裡夾著花香,夕陽西下,染的小院兒里一片金色柔光。夏泱泱突然不說話,伸手拿了個汗巾,往水裡浸透,又把水擰了擰。
「先擦擦汗。」
宗景微微一怔,不知何時,他鼻尖兒上都出了汗珠兒。
他隨便抹了一下,又把汗巾遞還給夏泱泱。她揚著頭,竟然順手用那汗巾在自己的脖子上抹了抹,又在頸子後邊擦了幾下。
夏泱泱微微張著嘴,喘了一口氣,又從桶里沾了水,抹在自己脖子上。這次,她擰得不夠干,井水從汗巾上滴下來,挪開之後,那水珠兒還沾在她脖子上,往下滑動。
「喝口茶吧。」 她說。
宗景盯著她喉嚨上的那顆水珠,想起初學的那日,夏泱泱說聲音是可以動的,動起來也才有了聲響兒。
那顆水珠順著她的脖子往下滑,留下一條細細的痕跡。那或許也帶了聲音,宗景聽不見,但是他看得見。
她當日那樣的一句話,好像硃砂,靛藍,空青,胭脂……許許多多顏料潑入空白的畫卷,本來宗景的世界中一片沉寂。可是現在,他腦子裡喧囂活躍起來。
走路的時候,他的衣襟飄動,會有聲音;風吹草葉兒,也會有聲音;閱經的時候,翻動書頁兒,也有聲音……宗景覺得夏泱泱睫毛扇動,大略都是好聽的,細膩的。
他本來心如止水,卻好像被投了一粒種子,開出一朵蓮花來。
夏泱泱把汗巾扔到水桶里,黃色的水瓢在桶里晃了晃,可還是沒壓住水花兒。
夏泱泱彎了腰,倒了茶。宗景尊師重道,就去幫她。不多時,倆人一人一碗茶喝得見了底兒。夏泱泱想起過去有人用茶葉算命,心裡覺得有趣,但是看了看宗景,又想著算了,莫要在這佛子面前賣弄,還要顯得人輕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