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瞎啊」,簡耀輝一臉不屑,「這個張春發也是有點本事,認識我們省行的一個副行長。這個副行長不管貸款審批,找到了我,說得很委婉,但話里話外的意思,讓我給幫幫忙。領導的面子咱得給,所以張春發請我吃飯唱歌我都去了,但錢我沒收,貸款的事情一碼歸一碼。」
方軍平抿抿嘴,豎起了大拇指,在簡耀輝眼前晃了晃。
簡耀輝不以為然,「幹這行也不是一天兩天了,為了拿到銀行的錢,這幫人,威逼利誘的,拿錢砸的,啥招我沒見過啊,張春發張春生他們哥倆這手段,不算數得上的。放心,我能應付。」
方軍平重重地點頭,低頭吃串。
簡耀輝挺照顧方軍平,選在離他家近的地方吃飯,還結了帳,然後自己打車走了。
從燒烤店走到家,七八分鐘的路程,方軍平溜達著回家。夜晚的馬路特別安靜,昏黃的路燈照著,把影子斜斜拉得老長。也不知道是喝多了還是怎麼著,方軍平腳下死沉,腦子也特別亂。
更多的感覺,是挫敗。
全縣唯一考出來的大學生,這層方軍平自認唯一被上天眷顧的光環,早就磨滅殆盡。生活的重壓,職場上的進退維谷,人際交往中的難堪……方軍平感覺自己像燒烤店裡穿在簽子上的腰子,被生活中的不順心一刀一刀地劃,每一下都從里往外翻著花兒。
他不知道問題出在哪兒——做老師時他踏實肯干,認真準備每一節課,對每一位學生負責,但卻要面臨分流;來電業局,快四十的人了,催費、換表、跑腿、走手續,乾的都是雞零狗碎的的活兒,他和剛分配來的大學生一起從頭學,說不尷尬是假的,但也踏踏實實地干,領導說什麼都照辦。幾年過去了,卻依然游離在邊緣的位置,沒辦法融入。
而且他明顯感到,近幾年,自己越來越敏感。小姨子翟曉茹的冷嘲熱諷、和老同學劉健在一起時的低人一等,來自孟華的比較和落差……甚至連簡耀輝今晚對他的照顧,他都覺得不舒服,像一種施捨。他明白,作為爺們兒,是自己心眼小了。但那種如鯁在喉的感覺確確實實存在,他可以表面偽裝,卻無法對自己矇混過關。
到樓下了,但方軍平不想上樓,靠著牆根兒,摸出了一根煙。
初春的夜晚,北風依舊凜冽。但挺好,能讓腦袋清醒。
這個時間,孩子們肯定都睡了,不出意外,翟曉敏應該在等自己。抽完這根煙,就上去,方軍平想。
吐出來的白色霧氣,很快散在冷風裡了。認命嗎?他問自己。
骨子裡從農村考出來的那股韌勁兒,這麼多年競技體育訓練中伴隨的強者精神,都告訴他,不。
不能認命。他還有老婆孩子要養,他想給她們好的生活。還有方笑安,他不能放棄他,他要給他治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