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國公斜眼瞅著外孫, 「天都快黑了,上元佳節不帶著雲哥兒去街上看燈,為何獨自過來我府里?你被人踹啦?」
「不是。」話到嘴邊, 蕭鴻卻不知該如何開口, 他硬著頭皮, 「外公, 我想來問問大舅舅的事。」
衛國公眯起眼:「你怎會突然想到問他?」
「今天在宮中,聽到常妃娘娘提起母妃,又提起大舅舅, 所以——」
「天色晚了, 隨我進來罷。」
衛國公步履沉重, 三個孩子沒了倆,還有一個遠在邊關, 任誰也輕鬆不起來。
星起月升, 廊檐上的燈籠隨風輕擺, 屋內燭火昏黃,丫頭過來剪了燈芯,替他二人把門關上。
「你大舅舅從小便愛舞刀弄槍,大了之後更是早早的隨我去了戰場, 還不到你這歲數時,就立下了累累戰功, 那幾年可真是意氣風發。」
「聽說我的相貌, 卻是有些肖似舅舅。」蕭鴻試探著問道。
「是挺像。」衛國公點點頭,「我有時一晃神,也會把你當作他, 但我知道, 那不是, 他埋在了并州,再也回不來了。」
「那,大舅舅如此出眾,就沒有女子戀慕於他麼?」蕭鴻又問道。
「怎麼沒有?」衛國公呵呵笑著,「他每次從邊關回來,街道兩旁圍著的姑娘哥兒不計其數,其中也不乏文臣大家之子女,可你舅舅目不斜視,騎在馬背上身姿挺拔,那一雙眼眸卻似寒星,寒了多少閨閣中人的心呢!」
「就一個讓他動心的人也沒有麼?」
「有是有,有一個。」衛國公情緒低落下來,「可那也是他最不該招惹之人。」
「是、是誰?」蕭鴻聲音哆嗦著。
衛國公兩眼看向他,一雙鷹眸在燭火中閃爍著微光,「是你的好父皇,當今陛下的胞姊——長寧長公主。」
正月十五,街上攤販多了許多,花燈處處,熱鬧非凡,小情人們不懼寒冷,相攜出遊。
天邊掛著一輪明月,春寒料峭,冷風陣陣,蕭鴻失魂落魄地走在街頭,老國公的聲音言猶在耳,蒼涼又悽然。
「那時今上剛剛登基,邊境不穩,時有摩擦,北狄更是虎視眈眈,西虞卻在此時送來了一封求親書,替二皇子求娶長公主,承諾聘禮豐厚,且兩國有生之年互不侵犯,陛下當即大喜過望。」
「雖說還有北狄,可至少減去了一處壓力,那二皇子一年之前來訪時,就對端莊美貌的長寧公主念念不忘,奈何先帝在世時,不舍長女遠嫁,後來聽說先帝駕崩,新帝繼位,他們又不死心,著信使過來試探。」
「長寧那時已和璋兒互生情愫,自是不從,可今上軟硬兼施,先是把你舅舅派去邊關,後又把長姊囚於宮內,不讓見到任何人,對外說是生了癔症,再後來,就是你舅舅戰死的消息傳來,那時正值夏末,天熱屍首都不能帶回來,只好埋在了并州。」
「許是他把這消息透給了長寧,令她死心,總之,中秋之後,她終於是願意嫁了,但她走後二十多年,也沒傳任何消息回來,大梁,或許成了她的傷心之地,西虞倒是信守承諾,這麼多年也沒在邊境生事。」
「今上口口聲聲說是為了大梁安寧,可我知道,並不完全是這樣,他疑心太重,信不過任何人,這麼多年沒立太子便是佐證,賀家兩代戰功赫赫,家中獨女又入宮為妃,若長公主再嫁過來,那賀家的勢力更會令他坐臥難安。」
「對於這件事情,他大概也心懷一絲愧疚,璋兒死後,他對你母妃愈發盛寵,尤其在你出生之後,可你母妃卻無福消受,早早的便去了,至此,賀家便只剩下了我們光棍爺倆,和尚年幼的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