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耳心里猛然一跳。
你看,琅泠还在慢条斯理地接着往下说道:这种时候睁开眼睛,你简直对它们毫无控制力。每说一句话,你的眼睛就要四处乱瞄半天。明明你是该看不见我的,可是为什么就算这样,你也不敢直视我的眼睛呢?
苍耳从不知道会这样。他张了张嘴,哑口无言。
琅泠的另一只手也伸了上来,捧着他的脸,仔细地替他抹掉脸上的泪痕。他柔声说:我知道你为难,那便不说了罢。只有一点,以后你不想告诉我的事,不说便是,不要找借口骗我,懂么?
以后
可是他们已经没有以后了。
苍耳这样想着,到底还是低低地应了一声。
这几天就留在听风阁罢。琅泠说道,化魇那家伙不叫你回去,就留在这儿,别乱跑。
他直起身来:我会派人跟着你的,你可以随便差遣他们,不必客气。
苍耳照旧低声应下。只是他看不见,琅泠盯着他的目光中,是一片深不见底的,海一样的深沉,似乎有谁靠近了,便要被拖下去永世沉沦一般。
但很快,琅泠便收了脸上的神色,只温声道:后厨已经做好饭了,你先下去罢,我有点事,稍后就来。
苍耳不疑有他,穿好衣服就径自下楼了。左右早点晚点也没什么妨碍,他向来是等着琅泠一起吃饭的。
琅泠目送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楼梯的拐角,再转回头来,眉目间显出几分沉思,整个人散发出莫名的危险气息。过了一会儿,他忽然道:暗枭。
属下在。立时有人答到。
前段时日那个跟着苍耳的家伙,是不是说他来自蛊魔岭?琅泠问道。
是。那人说,他是蛊魔岭的右护法。暗枭答道。
那走罢,我去会会他。琅泠淡声道,看看到底是什么事惹了苍耳伤心了。
作者有话要说:么么哒~
☆、第七十八章 终见兵戎(八)
既是要见个居心叵测的蛊魔岭右护法,自是不可能好言好语地将人请到大厅里来见。琅泠轻车熟路地从那假山机关进去,走下了地牢。
地牢还是那样永不改变似的阴沉、冰寒。也许是因为前些日子呆在这儿的那些松边派的人都已经在琅泠的吩咐下被处理掉了,这里更显得冷清起来,只有石头缝隙间的苔藓上,偶尔会飘来一丝夹着血腥气的水汽。
琅泠一路走到最里面,那里右边的一间牢房里吊着一个鲜血淋漓的人,正是那蛊魔岭的右护法。说来琅泠前段时日忙于松边派的大小事宜,本没有功夫理他,结果这人不死心地又是放蛊又是下毒,尽捣鼓些不入眼的阴私手段。
暗枭等暗卫见识过苍耳那一身本领,本还担心关不住这位右护法,谁料这人的水平也太过差劲,全没有苍耳那种杀人于无形的功力,只能搞点小麻烦。
只是小麻烦多了也是烦人,这家伙最后被暗枭他们请示之后好生一顿收拾,自此半死不活地挂在牢里才算消停。
琅泠走到那牢房前,任暗枭打开门,只是抬手制止了暗枭想要将人提出来的举动,伸手敲了敲铁质的栏杆,待那清脆的声响引起了牢房里面的人的注意,才缓缓说道:蛊魔岭的右护法?
牢里那人抬起头来,很努力地看清了琅泠的脸,冷笑道:呵,我当鬼蝠那家伙为什么见天的往外跑,原来是自愿往这儿给听风阁阁主当小情儿来了。巴结着岭主大人,还能再勾搭到你这样的大人物,倒是好手段!
琅泠冷淡地觑了他一眼,唤道:暗枭。
暗枭应了一声,从墙上取下来一条鞭子,踏前两步,狠狠地一鞭子抽了过去。
那人已经没力气惨叫了,只闷闷地哼了一声。但他竟还留着力气冷嘲热讽:怎么,恼羞成怒?我倒是不知道那心盲眼瞎的家伙走了什么运道,到哪里都有人护着。不就是凭那一张脸么?若我毁了他的脸,断了他的筋脉,你还会护着他么?
琅泠还未说话,暗枭就已经先一步讽刺道:就这三脚猫功夫,还妄想着要毁了苍公子的脸,断他筋脉呐?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是什么样子!
他还想再说,却被琅泠挥手制止了。琅泠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声音冷淡,辨不出喜怒:你便是在这儿磨破了嘴皮子,他也是听不见的,我也不会告诉他。与其有这力气,不如好好想想怎么回答我,能让我给你一个痛快的。
那个人抬起头来,凌乱的发丝下,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地盯着琅泠,阴测测地笑了一下:好啊,不管阁主大人问什么,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就是不知道琅阁主知道之后,晚上还能不能睡个安稳觉了。
这就不劳费心了。琅泠微微阖了眼,他在蛊魔岭过得怎样?
过得怎样?那人念叨了一遍,忽然呵呵冷笑起来,好,好,当然好了,他过得要是还不好,整个蛊魔岭上下,就没有人过得是个人的日子了!
嗯?琅泠微微挑起了眉。
这跟他想象的不太一样。他以为苍耳在蛊魔岭应该过得不好才是。
那人将他的神色看在眼里,却好像误解了什么,恨声说道:原来如此,他定是跟你装可怜了!可笑,他有什么好可怜的?整天一副目下无尘的样子,看不起谁呢!他根本就不知道除了他之外,我们这些蛊魔岭的人,都过得什么生不如死的日子!
生不如死?琅泠的眉挑的更高。
你以为,岭主手里那些稀奇古怪的蛊,都是怎么得来的?包括他手里的!这些话大概是被憋在心里很久了,这次说出来,这右护法颇有些不吐不快的意味,除了他,蛊魔岭上上下下,都是岭主试蛊的药人!除了他!
他在外面闯出多大的威名,蛊魔岭就有多少人恨他入骨!他啐出一口血来,踩着我们的尸骨搏出来的声名赫赫,他怎么敢心安理得地受着?!
这可真是冤枉。
琅泠心说。
那家伙可能是真不知道化魇给他的蛊是怎么培育出来的,也不知道自己在江湖上有多么威名远扬。
不过跟一个疯疯癫癫的人扯这些口舌之争没有什么意义。因此琅泠冷冷觑着他,只问到:鬼蝠最近接了个什么任务,你知道么?
任务?右护法停了话头,上下打量着他,目光有些奇异,我自然知道怎么,原来那家伙还没有下手么?
下手?琅泠的眸光凝了一瞬,心头莫名地有了些不好的预感。
你还不知道啊。右护法语气里带了点高高在上的怜悯,他这次的任务,就是你啊。
琅泠闭了闭眼,攥进了拳。
他不会杀我的。他说到,化魇不可能给他派这种任务。
岭主的心思,我可猜不到。右护法轻嗤出声,不过他不可能不动手的,你以为他会有多爱你么?杀手都是冷心冷情的,更何况他的命蛊还捏在岭主手里。我们的命蛊都捏在岭主手里,不然我们凭什么不逃跑?
果然。
事情还是按照他推测的最坏的情况上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