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完对谢问道:一千多年了,他倒还是那样。
谢问瞥了闻时一眼,笑了笑:嗯。
我当年其实也听出他的意思了,所以张婉顿了一下,所以我藏了点话,也避开了一些事,告诉你们没有什么特别的征兆,就是下了很久的雨,山石又早有裂缝,确实容易塌。
听到这话,闻时皱起了眉。
既然她说藏了话,又回避了一些事,那说明,真实情况并非如此。
所以实际是?
实际是张婉垂了眸,道:柳庄的山塌,就是人祸。
闻时愣了一下,脸色已经变了。
他朝谢问看了一眼,又看向张婉,正要开口,就听对方说:但是跟你们无关。
什么意思?你怎么知道?闻时问。
我确实知道。张婉有些出神,轻声说:我看到过。
谢问:当时为什么不说。
张婉:因为有点顾虑
她那一世其实命不算好,出生便死了娘,三岁又死了爹,在屋里搂着尸体胳膊过一天一夜,才被隔壁邻里发现,抱了出来。
但她又是幸运的。村子里有个哑女,自己的儿子刚出生不久就被人偷了,苦寻无果之下死了心,见她孤苦伶仃,便好心收了她,当成亲女儿养。
哑女为人温婉,对她照料有加,教她女红、教她编织。粗重活却始终不让她干。村子里其他人也热情和善,知道她们母女俩日子不容易,总会帮衬一下。
那一世的张婉体质异于常人,天生通了一点灵窍。小小年纪就可以帮村子里的人看房看宅、掐算天时了。
她有几回夜半醒来,看见哑女夜半对着一只小鞋悄悄抹泪,知道对方还是挂念那个丢了的儿子。便偷偷排算了一下。
算出来的结果很奇怪,总显示哑女的儿子就在村子里。
这简直就是鬼故事,换谁都会吓一大跳,胡乱猜测些有的没的。
但那一世的张婉性格沉静,算出这种结果也不敢贸然告诉哑女。
她记得哑女说过,儿子脖颈后面有一块拇指印大小的胎记,便天天在村子里外盯着年纪差不多的人看,下田的时候,也常会注意,生怕哪天挖出些什么来。
柳庄总共就那么大,她盯了几个来回也没有结果。既失望又松了一口气。她思来想去,把问题归结为为自己能力有限,算出来的东西并不准确。
天下之大,哑女心心念念的儿子,应该还在某个她不认识的地方好好长大。
我那时候常会做一些梦,稀奇古怪,偶尔会带一些预示。张婉说,那些预示帮我、还有一些人躲过不少事。
就是因为成功躲避过很多次,她便有点盲目自信了。觉得灾祸麻烦来临之前,自己必然会梦见些什么,时间也总是合巧,来得及做点什么。反之,只要没梦见,就必然不会有大事。
偏偏那次不一样。张婉回忆道:那天也是夜里
柳庄接连下了很多天的雨,夜里也不见停。每到这种大雨天,村里就格外安静。雨声催人困,所有人那天都睡得极熟,除了张婉。
她前半夜睡得还不错,后半夜却忽然陷进了梦境里。
她梦见了一片跟柳庄相似的村子,也靠着山,村边也有一条官道,道旁有间驿站,立着拴马桩、支着茶酒摊。
那里也下着雨,雷电不息。她看见两个穿着棕褐色衣袍的青年从村子里跑出来,在无人的拴马桩旁边躲雨。
个子矮一些的那个绞着衣服上的水说:你又是从哪得来的消息,这山要塌?庄师兄那里听来的?
另一个高一些、也结实一些的人说:没提,他只说这几天就不下山了。别管我消息怎么来的,反正是真的,否则你说说为何庄师兄和钟师兄好巧不巧就这几天不下山?
他反问完,自顾自答道:避祸嘛。
矮个子信了七八分,脸色有点差,但还是说:那那也无大事吧,山上那几位都知道了还怕甚?
知道又怎样。另一个人挽着袖子,头也不抬地说,你何时见他们插手过这些。
矮个儿脸色更差了:可
再者说,山上山下从来都分作两处,山上弟子才是真。山下不过是高个儿挽好一边袖子,抽了根布条,用牙咬着栓紧:不过是驱散不掉便放养着的庸碌之辈。山下的灾祸,左右闹不到山上,何须费事来管呢?
话不能这么说,你以前不是说要勤加苦练,争取早
高个儿不太高兴地打断道:那都是几岁的胡话了,陈芝麻烂谷子。
他拴紧另一边袖子,又问矮个儿:你我就是这村里长大的,村子姓张,咱俩姓张,山下也有不少弟子都是张姓出身,本就是一家。我之所以拉你,没找旁人,是觉得你我亲如兄弟,你也重情重义,不是那些整日把自己往无情之道上修的假仙。
矮个儿被他这番话弄得惶恐不定,脸色发白:怎么叫假仙,你近日是碰见什么事了?怎的句句是刺。
憋久了而已。总而言之,现今村子要遭祸端,而且是大祸。你就说,救不救?
救!但是怎么救?
找座卦象相近的荒山,转过去便是。高个儿说。
天上炸下一道惊雷,照得他们脸色鬼一样白。矮个儿吓了一跳,没听太清,再想询问,高个儿已经走进了雨里。
他找了一圈方位,最终在某一处蹲下来,从怀里掏出了纸符。低头的时候,露出了后脖颈。
我就是那个时候惊醒的。张婉说,醒过来的时候,我发现自己不在床上,而是梦游到了外面,就蹲在柳庄官道驿站的拴马桩旁边,跟梦里的人一模一样。
那一刻,张婉觉得自己在隔空帮着对方完成他想做的事。
而他想做的,就是把那座山的灾祸转移出来。
我意识到不对劲,立刻疯了一样往村子里跑,想叫醒其他人。可是
刚跑到山脚她就听到了崩裂之声。
她抬起头,只看到巨大的山石滚落下来,半边山体分崩离析。她只来得及发出凄厉的叫声,但已经没人能听到了。
不论是村里的人还是她自己,谁都没能跑出那片轰然落下的阴影。
我当时没有说这些,一是因为我总觉得那场人祸我也参与了,哪怕不是自愿的,我也始终过不去那个坎。至于梦里的那个人张婉轻声说,我当时也不想提,因为我看到了他的后脖颈,有一枚拇指大的胎记。
跟哑女那个儿子的胎记位置一模一样。
老天仿佛跟他们开了个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