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问题,杨鸥眉头微蹙,像是在思考,也像是在好奇。
叶岭继续补充,小海这小子平常也不会跟我们大人诉苦,犟得很,都是事情发生了,我们才会得到消息,经常被他弄得措手不及。
说完,叶岭认真打量杨鸥。杨鸥除了好看以外,还是有其特点的。
杨鸥的五官太突出,第一眼会给人很大的压力。他的眉毛下面是深邃的眼睛,鼻梁高挺,鼻头却很秀丽,消解了他轮廓上的强硬感,静态时候很美,上镜的话,就会有些吃亏。李钧承这个角色是叶岭帮邢望海找来的,当初他也没想到万火的角色会落到眼前这个男人头上。
叶岭内心颇有些唏嘘。
杨鸥脸上纹丝不动,心里也在打鼓,叶岭难道没在邢望海身边安/插亲信吗?竟然会来问一个外人。
此外,杨鸥认为,邢望海身边最不对劲的,就是齐情了。但杨鸥没打算告状,他摇了摇头。
叶岭也不再追问,步送杨鸥到了电梯口。
走出医院,杨鸥忽然察觉这么半天原来他一直都在这俩舅侄中间打转,仿佛一只八面玲珑的陀螺,转得不亦说乎。
在芸县的拍摄终于结束,邢望海也从容不迫地出了院,再次回归剧组。为了庆祝这两件事,在离开的前晚,剧组包场了酒店附近的一家茶室。
说来也巧,这家茶室恰好是杨鸥同邢望海去过的那家。
杨鸥刚进茶室门不久,就听见了打雷声,可是天酝酿了很久也没有落雨的意思。从玻璃窗望出去,辨不清天色,偶尔出现的闪电,把天空照得奇亮无比。
杨鸥在心里想,如果真下雨了,那可就跟上回一模一样了。
杨鸥听见背后有脚步声,转头看见邢望海端着一杯茶走到了过来。
你频频看外面,是怕雨会下下来吗?
杨鸥摇摇头,解释,你不觉得很巧吗?上次我们来这里,也是这种天气。
邢望海表情变了变,我只记得你上次不愿意打伞,淋得像只落汤鸡。
杨鸥笑,邢望海说得没错,上次可是装/逼装大发了,淋雨后还感冒了好几天,念台词时都因为鼻塞而有点含混不清。
这时,扮演黄环的邵青也走到了两人身边。他是个很体面的青年,剃着平头,比杨鸥还长几岁。
邵青故意开玩笑,你们两个在这里偷偷嘀咕什么呢?
平常在剧组,邵青跟谁都能打成一片,性格外向,杨鸥与邢望海也同他关系不错。
杨鸥哈哈笑起来,就瞎聊呗。
快要走了,是不是有点舍不得?邵青突然问。
邢望海握着茶杯,表情有一瞬间的错愕,很快就恢复如常,但杨鸥看见了。然后杨鸥听见邢望海说:
这个地方真得很奇妙,早晨像黄昏,走在其中,会让人忘了时间的威胁,就跟《梦中人》里描述的那个城市一样,大家在灰扑扑的街道相遇,发生一些事情,然后再分离。
我也喜欢这个地方的雨,下过雨后,彷佛让整个城镇都换了一张脸。
邵青轻轻鼓掌,好像十分赞同似地点了点头。
杨鸥没有动作,也没用说话,他只是一动不动地盯着邢望海,就像看见了自己的梦。他们即将离开,把梦境留下,直到此刻,杨鸥才意识到自己是不舍的。
既然提到了时间,你们来芸县这么久,有没有听说过一个故事?邵青忽然问俩人。
杨鸥摇摇头,邢望海也摇摇头,什么故事?
邵青一脸神秘,用手拢住嘴巴,故意压低声音道:你们确定要听吗?我也是从当地人口中听到这个故事的,但故事是不是属实,就无从考证了。
杨鸥和邢望海互相交换了个眼色。
邵老师,你就别卖关子了,跟我们说说呗。杨鸥友好地拍了拍邵青的后背。
邵青环顾了下四周,指了指一张没人占据的沙发说:这不是一时半会儿能说完的,我们过去那边坐着吧。
邢望海听见这话,兴趣更浓了,他虽然不喜欢八卦,但很喜欢都市怪谈。邵青这个故事,最好真得值得他洗耳恭听。
邵青问:你们知道什么叫做狗与狼的时间的时间吗?
杨鸥似乎在哪里听过这个说法,却一时回忆不起来。
这是一句法国谚语heure entre chie loup,特指夕阳西下,天边的阴影还没有完全覆盖住大地,万物的轮廓都变得朦朦胧胧的那个时刻。法国人说,在那个时刻,人会无法分辨出,朝自己走来的那团影子,到底是一直抚养的爱犬,还是一头来捕杀猎物的狼欧洲人信奉,在这个时刻里,善与恶将会模糊界限,残阳一片血红,将世间万物都染成这种红色释1
邢望海不由自主地咽了口唾沫,全身激起了一阵细小的颤栗,皮肤出现微微的凸点,每根毛细血管都在张开,他被邵青的讲述吸引住了。
邢望海迫不及待,然后呢?这句谚语和你要讲的故事有什么关系吗?
为了营造出恐怖氛围,邵青特地将竖起的食指放在唇珠上,阴森森笑起来,芸县有一个传说,它们这儿有一处十字路口,如果你在雨后放晴的下午六点六分经过那儿,向死者死者纪念坛献上供品,灵感强的人就能撞上狗与狼的时间,然后与过去的鬼魂相遇。
第15章
22.
芸县在还没成为芸县,仍被称为郦景镇时,整个镇只有两条四排车道的柏油路。大路交汇,形成十字路口,围绕着这个路口,就是小镇的繁华中心。
那一年,全国都因为一场疫情而百废待兴,上至城市下到农村,长达数月的交通管制和住处封锁,让人们都焦躁不安。经过了最艰难的冬天和充满希望的春天,随着初夏的到来,病毒逐渐销声匿迹,大伙儿迎来了放风的日子。
这一天,是芸县解封的第一天,居民们大量涌出家门,让这这个寂静已久的小镇一下子就变得生机勃勃*来。商场重新开业,货架上陈列着玲琅满目的商品,每一间餐馆都人头攒动。直至深夜,狂欢的居民们也没有回家的意思,似乎要将之前缺失的日子尽数弥补回来。
就在这后半夜,忽然飘起了雨,先是像米粒般的,淅淅沥沥地砸在屋檐上。天空破了洞,雨开始下得越来越大,但夜色掩盖了天空的变脸,人们依旧兴致高昂。灯火辉煌的购物中心、灯红酒绿的娱乐会所,就连最阴暗的小巷,都有喝得酩酊大醉,吐成一条狗般,失去了意识的人儿。
这个小镇在强迫着清醒,处处是寻欢作乐的进行时。
一辆银色的沃尔沃从雨幕中刺出来,车内只有一个人,那就是司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