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用陈述语气总结了这两天来关于自己的热搜,遂逐条开始解释、澄清。
关于嗑药、成瘾性这种问题,他直接做了PPT,在身后的大屏幕上展示,里面清楚罗列了他的病情、发病经过,还有长期服用的药物,以及权威医疗机构对他病情的定性。每一条详略有序,没有任何含糊其辞。他说,事实就是如此,不用歪曲造假,承认自己是个病人,有生理和心理上的双重疾病。
再关于床照事件。
邢望海大方承认,照片里的主角就是他。但这是他的个人隐私,如今被发布到公众平台,属于外泄。他会对恶意发布者进行起诉。
徐幻森暗自感叹,思路很清晰,挑不出毛病,但诉说者,也就是邢望海本人,口吻未免太公事公办,好像是拿了公关稿出来照背,难以让人共情。这种新闻发布会,除了澄清以外,更多的是煽动公众情绪,让他们产生怜悯之心,如果舆论操纵得当,甚至能得到反转支持。
可是......邢望海落下的每一着棋,目前来看,都只能堪堪算合格,并不能让他起死回生。
就在徐幻森这样思考时,出人意料的高潮来了。
邢望海从座位上缓缓站起,向镜头和闪光灯鞠了个躬。在场忽然鸦雀无声,一时不明所以。他的声音依旧镇定,克制而严谨。
他说:谢谢在场的媒体朋友们,也谢谢在观看直播的粉丝朋友们,接下来的每一句话都发自我的肺腑,不是来自于公司公关稿,纯属我个人的意愿
徐幻森不由攥紧了拳头,觉出了山雨欲来的前兆。
不算我当偶像的短暂日子,作为一名演员,我有幸从影了三年零四个月,在这不算长的时日里我有幸参与了不少优秀的制作,同时,令我自身得到了许多提高。我常常在想,自己何德何能,可以与那些胸怀理想与热忱的前辈们共事,在拍摄影视作品期间,大家从来对我是悉心教导倾囊相授,所以我才能步履不停,不断进步。此外,对于粉丝们的热情与赤忱,我更是无以回报。我记得当年得新人奖时,自己在台上一度落泪哽咽到无法发言,觉得大为羞愧,粉丝们后来在场外接我下班,一起对我喊小海,你很棒,你是最好的。那时,我几欲落泪,下定决心,要以更好的作品去回报所有爱我、支持我的粉丝,不想让她们失望
可是今天,我大概会让粉丝们失望了,我只能诚恳地说句对不起。第一,我的身体状况日益变差,无法再完成劳累的工作,对于高强度的影视拍摄进程完全吃不消。起初,我用了许多种方法想要抗下来,但只是适得其反。你们已经看到结果,我离不开药物,依赖性很大,只要有一天不服药,我就会难受得起不来床,更别提在这里对大家发言了。请原谅,我辜负了大家对我未来的期望,无法完成拿影帝这个梦想了,一想起曾经对大家许过的诺言,也是心如刀割。但如果大家对我真有厚爱,请理解我吧,世事难料,如果我可以重新选择一次人生,那么首先,我想要一副健康的身体
第二,也许有不少人发现了端倪,其中有粉丝、还有许多自媒体朋友们,常常会给我发来私信,有的是试探地问,有的是直接骂我,说我在谈恋爱,所以业务质量下降,而且也不怎么出来营业了。我呢,在出道前,就作好了一系列心理准备,如果要撒有必要的谎,那么我就会撒谎,但只要能够坦诚,我绝不会隐瞒一分。今天,我要向大家宣告,是的,我恋爱了,而且我将对方视为我的人生伴侣,希望能够携手一生。在此,我也恳请各位媒体朋友们手下留情,不要再来搜刮我的隐私,因为,从此刻开始,我决定退圈,成为一名素人。感恩各位,就让我成为一个普通人,过普通的生活吧。
邢望海说话时的姿态不卑不亢,并没有过多的情绪宣泄,但在场的人都有些被内容感染,因为他们发现了在这平静之下的波澜起伏和微微酸涩。
邢望海结束发言,又深深鞠了一个躬。这时,除了闪光灯响起,还有一片掌声。
徐幻森终于觉得,邢望海曾经的客观而疏离不再,这一次,他看他,有了真实的温度。
邢望海的退圈宣言自然引发了新一轮爆炸,当天的其余热搜完全没法比拼。就连徐幻森的手机都在不停震,圈内人在不停问,这也太突然了吧,好歹也算个小流量、摇钱树,就这样偃旗息鼓了,星闻到底怎么想的啊。
徐幻森走出会场,给杨鸥打了个电话,对方没有接,大概在忙,他只好微信留言。到了停车场,坐进车里,他却半天没有发动引擎。随后,一阵清脆的敲玻璃声将他拉回现实,他有些恍然地降下车窗,面对了一双熟悉的眼睛。
齐情伸手进来,揉了揉他的脸颊,因为戴着口罩,声音就有些闷。
怎么在发呆,电话也不接?
徐幻森惊讶地反问:不是说好在家里等我吗?你来这里,不怕......
还未等他尽数说完,齐情已经敏捷地上了副驾驶位。
不怕,今天所有狗仔都被邢望海吸引走了,没人关注我。
徐幻森叹了口气,他要退圈,有跟你提过吗?
齐情突然沉默下来,徐幻森伏在方向盘上,侧头盯着他,心里有了种怪异的预感。
齐情实在不会隐藏内心,他别过脸去,望向车窗外的车道。
他昨晚给我打过电话,在你睡着的时候......齐情微微蹙眉,语调稍顿,而后以陷入回忆似的口吻说道:不仅仅是向公众坦诚的那两点,他还害怕连累到我,如果一旦深扒,通过蛛丝马迹,会挖出邢望海的父亲,邢蕴。还有当年在芸县,被掩盖下去的案子。草蛇灰线,在这世上任何犯过的错误都不是无迹可寻。只要有诚心想扳到我和他的人存在一天,我们就永远处在风险之下。虽然,这是个伪命题。邢望海说,他已经这样了,不必要再多牺牲一个人。他的退出是想保全我
徐幻森皱眉,不太理解,真得严重到这种地步吗?
齐情继续,比起功成名就,他可能更向往简单的生活吧。
徐幻森被这番话搅得走神,如若要细致研究起来,总觉得逻辑不对劲,可究竟漏洞在哪,却毫无头绪。但于情于理上,没有任何好争议的,尤其对付齐情这种容易被感情牵着鼻子走的,简直不要太精准狠。
那......他接下来有什么打算?有跟你细说吗?
齐情摇摇头,应该还是优先治疗吧,其余的,他没有多说。
徐幻森不再多问,发动汽车,驶出停车场。
他握着方向盘,心里一直在想,杨鸥呢,他该怎么面对这个情况?
齐情提醒他该转弯了,他打了把方向盘,盯着前路。
在想什么?齐情忽然问。
徐幻森微微一滞,不转头,也感受到了身上有一股凝视。
你觉得......他顿了顿,寻找更合适的措辞,会不会,一切都是大错特错呢?
你指什么?齐情不明所以。
算了,没什么。徐幻森不想再把事情搞复杂,能够得到齐情的回望,他已经知足。
153.
杨鸥觉得自己应该被打垮了。
邢望海的消息像潮水一般涌向他,即使身隔数千公里,他对他依然无孔不入。
他向全世界宣告,只为了让他投降。
他从没有意识到,邢望海采取的策略,竟会是逃避又挑战。
电话响了许久,他盯着屏幕上的名字,第一次生出怯意。
但铃声持续在让他难堪,彷佛他不接起来,就会一直这样下去,不停不歇。
杨鸥伸出手,最终还是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