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柴筝不怕。
柴筝倔且烈性,做错了便承认,没有错就硬刚,当年她爹棍棒底下都没成个省心的孝子,现而今不过是被盯着,仔细想并没有什么了不起。
只是她这会儿个子太矮,要用目光将她爹顶回去,多少要抬头挺胸踮脚尖柴筝脑子里过了一下,觉得那姿势未免妖娆,因此未能成行。
两父女僵持了好一会儿,还是其它将军做了和事老,打着哈哈道,小姐说的这办法也非不可行,元帅,你也别
话尚未尽,柴远道却忽然笑了。
他平素板正惯了,除了赵琳琅几乎没几个人见他笑过,因此瘆得慌,一时齐齐闭了嘴。
柴远道打量着自家年纪小小的女儿,琳琅同我说带你来此处时,我还与她争辩了两句,八岁是尚未满吧,我记得你是秋天的生日。一个八岁的孩子来这种地方岂非找死?
柴筝没反驳,就她这些天的经历来说,确实有些像找死。
但我未曾想到,六年之隔,我的女儿竟能长成这样的人物,柴远道满脸欣慰,我后继有人了。
随后开始炫耀,都给我看看,这是我柴远道的女儿,有胆魄有见识,胜你们这些人家的公子哥无数倍。
各位将军白做了好人,气得咬牙切齿。
连柴筝都有些懵,她爹从来不当面夸奖,就是当年殿试取了武举魁首,头甲探花,柴源道也只是点点头,对那敲锣打鼓的队伍说了声,知道了,都回去吧。搞得一街红火都成了自讨没趣。
柴筝怀疑她这个爹是假冒的。
方才还刀斧森严,像是打算给柴筝一个下马威的主帐里终于放松下来,柴远道往身后椅子中一坐,随后招了招手,过来,让爹仔细看看。
柴筝当然不敢过去,她特别端正地拱了拱手,请元帅以大局为重,军中没有我的爹也没有我的娘,我们还是讨论正事吧。
柴筝找打的功夫炉火纯青,连跟前这个好脾气的柴远道都一时语塞。
不尴不尬的气氛正在主帐里蔓延,忽然帘子从外掀开,赵琳琅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
虽然打扫战场、掩盖痕迹浪费了她不少时间,但赵琳琅是个经验老道的军人,不像柴筝磨磨蹭蹭一路,因此走了个前后脚。
赵琳琅的手上还提着乌木耿。
五花大绑,八尺男儿活生生被折叠成了六尺只少不多,赵琳琅一只手使劲,就能将他提起来扔到营帐中。
乌木耿嘴里还塞着东西,整个人在地上弯来扭去,试图摆脱束缚,扭了一会儿,觉得四周好像太安静了,这一抬头才看见周遭几十个眼睛灼灼盯着自己。
嘤
别说是沦为阶下囚的木桑人,就连赵琳琅都没想到里面会是个如此严肃的场景。
她离开时,军中安定,海域平稳,没有什么值得大张旗鼓聚在一起商讨的事但赵琳琅与柴国公不愧是几十年患难夫妻,再看看柴筝一副低眉垂眼,你说什么我听什么,左耳听右耳出,都不经脑子想一下的模样,大抵知道发生了什么。
赵琳琅轻咳了一声,指着地上已经僵住的乌木耿,木桑章天卫,祭司院直属,不过近些年木桑事多,权力基本被克勤王收拢,章天卫的职责名存实亡。
她屈身半蹲,将乌木耿嘴里塞得布条给扯出来,知道你能听懂,也会说中原话,我有几件事要问你。
乌木耿鼻孔里出气哼了一声,下巴擦着地面撇过一个角度,不看赵琳琅而看向柴筝,我是败在她手上的,让她来跟我说话。
柴筝于是在几十只眼睛的注视下,缓缓挪向乌木耿。
她站着与赵琳琅蹲下也差不多,因此只是目光一低,显出了些不经意的心高气傲,其实我不需要同你说什么。
乌木耿是被活捉的,他一根肠子通到底,怎么想都觉得自己是有利用价值,所以对方才留自己一命,但柴筝此时这么直白,倒将他说得毫无底气了。
难道你不想知道我们是如何登陆,又是如何找到巫衡的吗?
乌木耿见柴筝是真的爱搭不理,还讨了布条准备重新塞住自己的嘴,赶紧吼了一句,谁知柴筝眨着眼睛道,我问了你就会说?我记得木桑军队普遍忠诚度高,被俘之后自杀的十之有九,我看你也不是个叛徒模样,何必多费唇舌?
柴筝也是满脸的莫名其妙,她叹口气又道,而且人能说谎,你万一使了个惑敌之计,而我又上了当,岂非得不偿失,还不如自己动手,将你从上到下扒干净了,总能找出蛛丝马迹。
说完,柴筝就将布条往乌木耿嘴里一堵,而后人群中扫了几眼,看着左手边一位阴测测头发花白的老将军,薛先生主管刑狱,这件事还劳您多费心。
你如何知道我是谁?薛毓抬起目光问柴远道,你同孩子说过?
我都六年没回家了,这儿的寄出去信大多半路失踪,我与琳琅都久无往来,还专门为了介绍你浪费一张纸?柴远道没好气,美不死你。
薛毓掌军中邢典,作风正派了大半辈子,自然说不过柴远道。
薛先生不必觉得奇怪。柴筝方才分明是说漏了嘴,但找补起来却也很快,且毫无破绽。
她道,我年纪轻轻,既然想来这海防驻地,必然事先做了很多功课,各位将军的姓名、年纪和大致模样都了解清楚。薛先生如此突出,我怎么会认错。
还附带上一个乖巧可爱的笑脸,硬生生给她糊弄过去了。
对了薛先生,柴筝补充一句,乌木耿就是这木桑将军的铠甲尽量不要损坏,我们留着还有用处呢。